第52章 、扬名

四月十四, 正逢吕洞宾诞辰,诸多铺子皆关了门携着妻儿出门扎神仙,这是苏州府盛事, 前后足要热闹三天,保和堂也排了班给铺子里的大夫放假, 张阿公特意挑了四月十五,人没那么多两家人也好搭上话。

鱼姐儿要在保和堂跟着张阿公学习, 张阿公挑了个大家都在的时候说了几句, 就算拍了板,如今鱼姐儿的事,即便是张大郎两口子也只能做一半的主。

等到十五这天,张家有一个算一个都收拾干净, 穿了最好的衣裳出门——女家的人多才显得出气势,等得天光微亮, 人还不多的时候, 张家十口人便整整齐齐地租了一条船浩浩荡荡地青云观去。

青云观门口有颗遮天蔽日的老银杏,底下就是解签的地儿,媒婆早跟张罗两家人说好了时辰等在这求签说话儿。

张家人一到,媒婆笑着指着站在签桶边的罗家三人笑:“你们两家人都在,有何话儿就趁今儿说干净。”

张家只有两个男人,罗家也只有两个男人,本来罗家老两口还不怎么紧张,但架不住张家人多, 老老少少一群人一过来就把罗家围了个水泄不通,罗毅坐在凳子上本就气势弱一截, 见着张家一群白嫩的小娘子和面色不善的张大郎, 脑门子上就出了一层汗, 紧张得面色通红。

鱼姐儿一见着罗毅,心下就咯噔一声,她娘说平头整脸她还当是谦虚,现在一看还真是丢到人堆里就找不出的普通路人甲,张家人的漂亮,那可是一路从大桃乡扬名到竹枝巷,梅姐儿虽然在张家人里算不上最好看的,但在周围人家,就没几个能比得过她去。

张知鱼沉沉地看着罗毅。

这门亲她不同意!

这不是明珠蒙尘,林黛玉嫁薛蟠么?

鱼姐儿带着八百米厚的滤镜拉着大姑就要家去,小道童就站在旁边,见鱼姐儿往这走,眼疾手快地塞了个签桶到她手上笑:“小孩儿手气好,你也是被大人喊来抽第一签的吧?”

张知鱼冷不丁被塞了个东西在手上,吓得一抖,筒子里就掉出根红签来,小道童拿起来一看就乐:“吕祖灵签,第三十六签,檐前喜鹊噪,房中灯芯报;忧愁渐渐消,诸事咸称好。小娘子家中好事将近呐。”

张知鱼:………

张家适龄的女孩儿就梅姐儿一个,梅姐听了脸就有些红,王阿婆和朱氏却眼前一亮——开门大吉,好兆头。两人对视一眼,便说起话儿来。

朱氏撂下丈夫儿子走到王阿婆和梅姐儿跟前道:“嫂子也是来求姻缘?这么漂亮的姑娘不像还没人家。”

王阿婆就笑:“我家大姐儿刚满十四,正是说亲的好时候,想着先跟月老通通气才好找个好人家。”

朱氏打量梅姐儿一眼,她身上朴素,手上拿的游鱼出水帕子就更显眼,笑问:“这是小娘子的手艺吧,这样出挑的绣活儿,还愁找不到好人家?”

“她只平时绣着玩玩,并不当成生计,我家怕她年纪轻轻熬坏了眼,到时谁家娶去?”王阿婆将话儿一带就说了自家对亲家的要求,不能让梅姐儿成日拿针,又将梅姐儿灶上功夫夸了一通道,“这可是嫂子的儿子,如今也来求姻缘?”

朱氏拉过儿子笑:“可不是,我家就他一个儿子,从小就跟着他爹学木匠手艺,人也木些不会说话儿,还好学得还不错,如今顶门立户也不成问题。”

两个大人站在旁边絮絮叨叨,罗毅和梅姐儿见过不少次,离了张大郎虎视眈眈的眼神,看着梅姐儿倒没那么紧张了,见她一手还拉了个孩子,笑问:“这是你家的妹妹?”

梅姐儿道:“这是我两个侄女儿。”

夏姐儿不怕生,挺起胸就道:“我是夏姐儿。”

张知鱼看着大姑的红耳根就不想理罗毅,当然她最气的还是自己,怎么就做了红娘,遂抿了嘴站在旁边不出声。夏姐儿看看大姐,想着娘说了别人问不回话就是没礼貌,便拉住她悄悄道:“大姐,你别怕,我替你说。”抬头又对罗毅道:“这是我大姐,鱼姐儿,我阿婆手里牵着的是二姑月姐儿和小姑水姐儿。”

罗毅从小替爹妈跑腿送货,心思很有几分敏锐,见鱼姐儿似乎不喜欢自己,便掏了私房钱在摊子上买了几个神仙糕,给小孩儿一人分了个豆沙馅儿的,单将贵些的莲蓉递给梅姐儿。

梅姐儿掰开看到黄,咬了一口就跟鱼姐儿换过来笑:“她从小就不爱吃甜的,专爱咸辣。”

罗毅笑笑,东西送出去怎么处置都是梅姐儿自家事,他并不在意,只低头对鱼姐儿道:“你不喜欢这个,下次给你买好味楼的萝卜糕,那个就是咸口的,我们巷子里的小孩儿都爱吃。”

这就下次了?

朱氏诧异地看着突然机灵起来的儿子,心里直叹,男人在讨媳妇儿上果然都是天生的老手,只要看上了就没有不会的,这才多大会儿功夫都开始讨好岳家人了。

王阿婆见女儿不做那扭扭捏捏的样子,落落大方也满意,女儿家就得这样在进门前端起来才得人敬重。

张知鱼面对这张笑盈盈的脸,也不好甩脸子了,说到底罗毅除了不那么亮眼外,目前似乎还没别的毛病,主要是梅姐儿愿意她就是个王母也有鹊儿来搭桥呐,便也冲他一笑。

聊这一段话儿,后头排队来求签的人也多了起来,王阿婆问了想问的,心满意足地带着一家老小家去,想再跟梅姐儿聊聊她愿不愿意。

不想还没到家便在路上遇见坐在板车上的豆娘和谷二郎,谷二郎举了面镶边的大红布正往保和堂走,边走还边跟周围人说话儿。

他人站在块板车上,显得比别人高,爱凑热闹的都竖了耳朵听,孙婆子两三下就挤过去站了个好位置,鱼姐儿跟娘打声招呼也跟着往里钻。

扎神仙嘛,就得人挤人才能走疫病呐。

孙婆子生得高大粗壮,怕她人小被挤坏了,一下儿就将鱼姐儿抱起来让她瞧。

谷二郎见人多起来就将红布一展,孙婆子定睛一看,上头好似用针线细密第绣了一行字。

但她不识字儿,就低头问鱼姐儿:“上头写得什么?”

在场的老百姓就没几个识字的,鱼姐儿便大声念了出来:“妙手回春,医者仁心,谷二郎携病愈娘子谢保和堂高仲叔大夫”

可不是活脱脱一个古代锦旗么?只大周朝天家才能用黄,豆娘就用了偏黄的绿代替,又丑又扎眼,赚足人眼球。

要鱼姐儿说,感激一个好大夫,还得大红锦旗高高挂,把荣光的那一刻白纸黑字地给他定格喽,以后谁进保和堂都能瞧见这面红彤彤亮闪闪的锦旗,可不得对这大夫心生好感么?

谷二郎是庄稼人,常年闷头做活儿很有些憨气,说起故事就不像茶馆里的说书人开场总要花里胡哨念一句白,吊人胃口,他从鱼姐儿这得了这招回头就去馆子里模仿了好几场,但这哪是这么容易的事儿,尽管先前自己求人已经打好腹稿,但人一多,谷二郎就红了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等得许多人不耐烦,抬脚就要赶下一场戏,他们心里还有些揣测——大白天登高台,这一定是有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