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晓之以理

起云台内,王公贵子陆续散场。

高楼下方的出入口,御林军左右持刀而立,宫女站在驷马并驱的车辇旁,眼神儿不时瞄向站在门口的白衣公子,表情古怪中带着好奇。

左凌泉负手而立,眺望着晴空云卷云舒,等待不过片刻,背后的大厅里便响起了脚步声。

回过身来,大厅楼梯的转角,出现一袭红裙的下摆,步履轻盈带起裙摆涟漪阵阵,裙下的红色宫鞋和洁白脚踝时隐时现。

如果素不相识的话,左凌泉会觉得这轻罗漫步的场景很美,但一想到这双长腿的主人是谁,便没了欣赏的兴致。

踏踏踏——

姜怡步伐不紧不慢,带着宫女下了楼梯,目不斜视,直至擦肩而过时,才示意左凌泉一起上车。左凌泉也想私下和姜怡聊聊,并未拒绝。

冷竹扶着姜怡上了车架,本想跟着进去,却不曾想姜怡回头来了句:

“冷竹,你下车在后面跟着。”

“嗯?”

冷竹一愣,暗道‘孤男寡女共处一个车厢,这是……’,但公主的吩咐她不敢不听,连忙下了马车,还很识趣地把护卫宫女都撵到了后面跟着。

咯吱咯吱——

马蹄轻抬,奢华车辇起架,缓步朝皇城移动。

长公主乘坐的车架,内部装饰自然奢华,茶案、软榻一应俱全,金玉装饰遍布眼帘。

姜怡脸色微沉进入车厢,在雕花软榻上就座,心中正酝酿着‘恐吓’左凌泉的措辞。可让姜怡没想到的是,左凌泉进来反手就关上了车门,方才彬彬有礼的模样也荡然无存,自顾自走到她旁边坐了下来,拿起茶案上的杯子和茶壶,慢条斯理倒了杯茶,半点不把自己当外人。

软榻可供躺下休息,两个人坐绰绰有余,但姜怡什么时候和男人同坐过一张椅子?她连忙站起身,不过马上又觉得不对——堂堂长公主,岂有她站着,外人坐着的道理?

姜怡又连忙坐下,坐在软塌的另一头,眼神如同两柄利剑:

“谁让你坐了?”

左凌泉充耳不闻,自顾自倒了两杯茶:“上次在临河坊,不知姑娘是长公主,举止可能有不敬之处,还请公主殿下见谅。”

姜怡腰儿靠着扶手,离左凌泉远远的,只觉如坐针毡,但又不想起来落了下风,强撑气势道:

“你给本宫起来!”

“据传长公主代圣上摄政三年,勤政爱民、处事公正……”

“你再不起来,可别怪本宫不留情面!本宫有的是人能治你!”

“只是没想到,公主殿下也有不足之处,是我以前把公主想的太伟光正了。”

姜怡听见这放肆言语,杏眸一瞪,坐直身形道:

“本宫有什么不足?你和人切磋用阴招损招胜之不武,还好意思说我?”

左凌泉把话题带过来后,和姜怡坦然对视:

“公主殿下代圣上处理朝政,想来明是非。前夜在临河坊,我与公主殿下偶遇;谈论到武艺,公主殿下先提议切磋;我起先并未答应,公主殿下再三要求,我才应战。”

“我是主动开口要求切磋,但你好意思说你赢得堂堂正正?那些阴人的招数……”

左凌泉抬起手来,打断了姜怡的话语:

“公主殿下既然习武,可明白切磋的初衷是什么?”

“武人之间互相切磋,目的在于通过实战互相精进技艺,又不至于像真正厮杀那般弄的非死即残,讲究分寸,点到为止。”

“那我问公主,和我切磋之后,公主武艺可有精进?”

“嗯?”

姜怡一愣。

左凌泉觉得说的不够明白,又道:“如果公主以后与人对敌,还会不会吃上次那样的亏,在视野死角被人阴了?”

常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姜怡上次和左凌泉打一场被阴两次,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再与人搏杀,肯定会防着这一手。

姜怡眼神变换了些许,没有再与左凌泉对视,声音依旧倔强:

“我岂会重蹈覆辙,以后肯定会防着。可……可你在切磋时,不堂堂正正搏杀,而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公主能挑切磋的对手,难不成还能挑生死仇敌?万一以后遇上的仇人,专精下三滥的招数,公主殿下中招命悬一线,还能骂人家无耻不成?”

“我……”

左凌泉本就问心无愧,姜怡自然说不过,但骨子里的傲气,还是让她不肯松口:

“切磋是切磋,和实战有区别……”

“切磋如果不接近实战,只是规规矩矩你来我往,那切磋还有什么意义?再者,切磋讲究点到为止,我和公主殿下交手时占尽上风,可曾伤到公主分毫?”

那天晚上打的很激烈,但姜怡确实毫发无伤,说明左凌泉注意着分寸。最后反倒是她不服气,起身追着左凌泉乱砍。

要按这个逻辑来算的话,确实是她不对在先……

姜怡抿了抿嘴,吵架吵到一半,发现自己错了,气势一瞬间弱了很多。

不过姜怡性子傲气,也不甘心就这么认错,她脑中急转,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谁说她没受伤?

屁股都被打肿了好吧!

左凌泉一直观察着姜怡的神色,未等姜怡开口,他先道:

“我最后以剑鞘为戒尺,打公主屁股……”

“啐——”

姜怡脸儿霎时间涨红,也不知怎么想的,抬起宫靴就一脚踹向左凌泉。

左凌泉反应极快,用手抓住红色宫靴,略显不满:

“如果不是公主殿下胡搅蛮缠,没轻没重追着我砍,我岂会打你?再者以剑鞘为戒尺,未曾有丝毫轻薄逾矩之处。先生以戒尺体罚,意在教导,让学生铭记在心,公主殿下觉得这是欺辱,难不成还要把幼年教读书识字的先生全砍了?”

左凌泉用手抓着姜怡踹过来的左脚,因为角度问题,说话之间,大红裙摆滑到了膝盖上方,显出洁白修长的腿儿。

姜怡本就脸色涨红,发觉走光,急忙用力抽了下脚,却没抽回来,她又连忙拉起裙摆挡住,羞愤道:

“呀——无耻小贼,你放手!你好大的胆子……我叫人了啊!”

左凌泉目不斜视,只是盯着姜怡的双眼:

“心里不干净,看谁都是脏的。我对公主未曾有一丝一毫不敬,公主却接二连三在暗中算计我,谁是无耻小贼,公主心里难道不明白?”

姜怡用裙摆挡着腿,抽了几下,却发现左凌泉根本没偷看,还眼神孤傲冷淡,就差把‘你别自作多情’写在脸上了。

姜怡脸上的羞红微微僵了下,继而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该骂左凌泉色胚,还是骂他眼瞎,这么白的腿都不知道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