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演讲比赛不是纪实文学比赛, 演讲中的素材大多依靠选手平日的积累,然后把那些碎片化的日常生活进行加工与二次创作。

沈雨泽分享的故事朴实得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坐在台下的王诗雅面露惊讶,她对沈雨泽这个人十分了解, 以沈家的富有,沈雨泽从小就过着同龄人望尘莫及的奢侈生活,沈雨泽去过太多地方了, 南极的莫测幽静, 阿尔卑斯的巍峨壮美, 夏威夷的热浪席席……世界上的很多角落都曾留下他的脚印。即使王诗雅是个成年人, 即使现在的她可以想飞去哪个国家度假就飞去哪个国度假家, 但很多时候, 她也会对沈雨泽产生一丝微妙的嫉妒心。

毕竟,她是靠牺牲自己的青春,去讨好一个年近七十的老头子, 才拥有了现在的一切。而沈雨泽又付出了什么呢?他不过是运气好, 会投胎罢了。

但是现在, 这个被他嫉妒的年轻人,居然只字未提那些奢靡的环球旅程,而是在聚光灯下分享了一段微不足道的小小经历。

在沈雨泽的讲述中,他的某位“朋友”邀请他去自己长大的地方瞧一瞧。那是一座毗邻江堤的小镇,有着与大城市截然不同的风土人貌。朋友家境普通, 家中父母是推车摆摊的小商贩, 卖一些当地特产的小吃。沈雨泽出身富庶, 就连超市都没去过几次, 何曾见过集市上汹涌的人流?那些人、事、物是如此的鲜活, 他讲了朋友父亲亲手做的油炸虾饼,讲了隔壁摊位被剪去羽毛的鸡鸭, 讲了与他擦肩而过的买菜妯娌,也讲了当他穿越汹涌人流时,踩在脚底的泥土与空气中带来的人间烟火气。

那还算是一场旅行吗?

没有筋疲力尽的舟车劳顿,没有摩肩接踵的网红景点,没有异国异乡的陌生感。

有的,只是一座小城里,向他无私敞开的手臂。

他在那座江边小城里,见证了一个人的童年时光与少年生活,然后短暂又热烈的留下了一道印记。

沈雨泽娓娓道来,不疾不徐。

“(英文)每个人的旅行,都有不同的目的。有人是为了品尝美食,有人是为了朋友圈的一张美照,有人是为了感受当地的历史文化……我曾去过很多的城市,看到过很多壮丽的景色,可我一直没有找到自己旅行的目的。

但是那一天,我在那个集市里找到了。

我踏出自己生活的这座围城,抛却一切,去了另一座围城。在那座围城里,有一个人在等着我。

他为什么等着我?不是因为我的家世,我的出身;不是因为我的样貌,我的成绩;他等着我,只是因为我是我。

“我认为,每个人终其一生都在旅行。

前方的道路是未知的,我们一直在路上,一直在不停的走。

第一次踏进校园,是一场旅行;走向社会,是一场旅行;结婚生子,亦是一场旅行;我们盲目的寻找一个合心意的旅行目的地,就像是一条永远在漂泊的船。

但是我很幸运,我已经找到停靠的港湾了。

“我想,旅行的意义就是人生的意义。拿了几个学位,拥有多少资产,享有怎样的社会地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经历高峰与低谷时,在我面临抉择时,那个陪伴在我身边的人,是否还是最初的那个人。

我从一座城市出发,抵达另一座城市。

正如我从这里出发,到了他那里。

“予我而言——这是一场意义非凡的旅行。”

当最后一个单词落下,他身后的大屏幕上,计时器也跳动归零。

他静静地站在聚光灯之中,微昂着头,神情矜贵自持。在短暂的静默后,礼堂内有一些零星的掌声响起,很快,那些零星的掌声逐渐扩散,最终以汹涌的势头席卷了观众席的每个角落。

即兴演讲最考验演讲者的能力,沈雨泽从一次微不足道的小城旅行开始,先分享自己有趣的所见所闻,然后缓步抬升,把观众们的情绪带上了一个台阶,开始和大家探讨人生与旅行的相似之处。

旅行途中互相扶持的旅伴,就像是人生少有的知己。

走过的路越多,能够陪伴到最后的人就越少。

通过这个即兴演讲,沈雨泽分享了他的人生观、友情观,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

他的整篇演讲一气呵成,层层递进,收尾呼应,若没有足够的思考和日常积累,根本无法在这么仓促的时间里完成这样的篇章。

就连待在后台候场的其他几位选手,都心服口服地为他鼓起掌来。

能够听到这样出色的演讲作品,评委席上的几位评委老师不由得双眼发亮,纷纷亮出了自己的打分成绩。

王诗雅照旧打了一百分,但这次再没有人会提出异议——因为其他四位评委老师中,有一位也给出了一百分的高分,剩下三分最低分数也没低于96分!

若沈雨泽可以“收买”同样毕业于一中的王诗雅,难道还能把剩下四位评委都一并收买了吗?真真正正的能力,才是硬道理!

这个分数一出,即使后面还有两位选手没有出场,但这届比赛的冠军,毫无疑问就是沈雨泽了。原本在后台候场的第九、十位选手脸色有些不好看,只能在心底安慰自己:第一是一中,第二是实验,那他们……就争取第三吧。

礼堂内,一中拉拉队的庆贺声差一点就要把房顶掀翻了!椒江一中已经好几年没有碰过英语演讲比赛的冠军奖杯了,这次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有些动作快的人,直接在班级群、校友群里报喜,几分钟的功夫,朋友圈里就到处都是《恭喜一中学子获得第xx届英语演讲比赛冠军》的消息。

当然,既然是英语演讲比赛,对于观众是有很高门槛的。就拿陈妙妙来说,她其实根本没听懂台上的沈雨泽在讲什么,但她天**热闹,大家鼓掌她就鼓掌,大家欢呼她就欢呼,成绩出来了,她就努力在朋友圈扩散……

朋友圈里,一个同学问她:妙妙,沈雨泽都讲了什么啊?

陈妙妙回答不出来,只能求助身旁人。

陈妙妙一边敲手机一边问:“陆平,沈雨泽刚才具体讲了些什么啊,我没听懂,你给我翻译一下呗。”

“……”身旁静悄悄。

陈妙妙以为陆平没听见,抬起头,想推推他,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陆平,就僵在了空中——因为她赫然发现,陆平的脸颊上居然蔓延着两道泪痕,一滴一滴地砸了下来。

他哭得很安静。不像别人哭起来眼泪鼻涕一起下,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陆平的鼻尖红红的,脸颊和耳朵也红红的,那些眼泪好像和他毫无关系似得,静静地、轻轻地从陆平的眼角滑落。

男孩被泪水浸泡过的眼睛亮晶晶的,带上了一层朦胧的光,他抬头望着舞台上那个被掌声与鲜花包围的少年,一边哭,一边又止不住地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