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绚丽的烟花仍大朵大朵绽放着, 空气中的硝烟味愈发浓重。

但是三人此刻谁也没了心情继续欣赏这一幕,他们彼此没有说话,只是并行着沉默离开了中心公园。

中心花园外就是主干道, 平日里的繁华在此刻都蛰伏在黑暗中, 昏黄的路灯下纷飞的雪被染成橘黄色。

颗颗雪花坚硬得仿佛落地有声,垂坠在他们身上时砸得他们有些疼。

空旷的马路上别说行人,连车也没有,和中心公园的热闹显得像是两个世界。

红绿灯闪烁一下,示意停止的小人变绿,大步大步向未来走去。

顾之行率先迈步。

却在迈步的瞬间听见车辆引擎持续转动的声音, 接着,她两只手分别被两股力道狠狠向后拉扯,使得她的身子下意识向后倒去。

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难听的噪音, 一辆车东倒西歪地向前方疾驰而去,接着在另一条主干道狠狠撞上防护栏发出巨大的爆炸声。火光陡然从车内升起,难闻的黑烟蒸腾起来,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车辆残骸下的红色血迹。

顾之行头脑空白了几秒, 一度能在耳边听见剧烈跳动的心脏声。

同时扶住她的李寒山与周如曜同样面上有些怔愣, 似乎不敢置信于这怪异恐怖的一幕。

许久, 顾之行才站直了身体, 捏了捏有些发冷的手,“我没事。”

李寒山咽下了急促的呼吸, 松了手, 薄唇抿了下, “嗯。”

顾之行道:“如曜, 报个警吧。”

周如曜充耳未闻, 捏着顾之行手腕的力道又收紧了点, 面色有些苍白,仿佛仍在恍神。

直到顾之行侧头看他,他才反应过来一样,松了手,“好。”

三人一边报警说了地点,一边小心地朝着远处的车祸现场走去查看情况。

没多时,喧闹的警鸣声响起,几辆警车将事发地围住,中心公园的人也都闻声而动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算是第一目击人,被带到一边做了简单的笔录,并没花费多少时间。

问询结束后,顾之行问道:“肇事人现在怎么样?”

警察摇摇头,“虽然他们已经被抬上救护车,但说实话,这种情况基本不可能生还。”

顾之行一时间沉默了,点点头,“好的,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吧。”

“嗯,联系方式已经留了,如果你们在事后感到呃……不舒服的话,可以联系我。”警察想了下,又补充道:“我们这边可以提供一些心理疏导。”

冷风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卷起了雪花,直往他们身上吹。

他们走得很慢,仿佛也被这寒风冬雪压得难以走动。

许久,李寒山道:“司机还有几分钟到,等等送你们回去吧。”

顾之行“嗯”了声。

周如曜道:“是不是笔记本的原因。”

顾之行:“也有可能。上面的故事消失了,变成了我们的名字,有没有可能它这个产品进行了一些迭代,功能定位变成了死亡笔记。”

李寒山表情严峻,“阿行。”

顾之行叹了口气,“好了我知道了。”

她又说:“别这么压抑啊。”

“你——”周如曜蹙起了眉头,没了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黑眸如聚集了团墨色的云般沉重。他唤了声,却又像是不知道说什么一般,深呼了口气,“没事。”

眼看着三人间的气氛又要向着更沉闷的方向走去,李寒山没忍住开口了,“从刚刚的情况来说,这应该只是一场意外。目前,先不用太担心,之后静观其变吧。”

顾之行伸手指了指马路对面的一簇光,“那是不是你司机的车?”

李寒山点头,“走吧,先送你们回去。”

车内只有暖房空调在运行的声音,间或掺杂雪粒轻敲车窗的动静,三人并肩坐在后座,各有各的心思。

一盏茶的时间,司机停下了车。

周如曜打开车门,寒风瞬间侵入车内,驱散了几分闷热。

顾之行下车准备离开,却又听身后传来李寒山的声音,“阿行。”

她侧目,“怎么了?”

李寒山却没说话,深深望了她一眼,低声道:“新年快乐。”

顾之行挑眉,几秒后,浅淡的笑意从眸中蔓开,“同喜同喜。”

李寒山有些失笑,“夜冷风寒,早些回去吧。”

他关上了车门。

顾之行转身往回走,突然觉得这话有些耳熟,想了会儿才想起来。

这是她在医院里对他说的。

顾之行进了公寓,周如曜已经先进来开了暖气,桌上放着碗热好的老母鸡汤。

他竖躺在沙发上,两条颀长的腿没地方放搭在扶手上,手臂横在脸上,似乎很不耐客厅的光。

顾之行用脚轻轻踹了下沙发,“缩着点。”

周如曜没说话,身体却往沙发里侧挪了挪。

顾之行坐下,端起碗喝了两口鸡汤,鲜香带点微微辛辣的热顺着喉咙漫到四肢百骸。她有些满足的放下碗,道:“你怎么了,跟条谁都能踹两脚的流浪狗似的。”

她听见身后响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便感觉他从身后搂住了她,头搁在肩上。

周如曜略微沙哑的声音透着点莫名的慌乱,从她耳边响起,“我这段时间一直很不安,很害怕。”

她侧目,鼻尖在一瞬擦过他的脸,她看见他沉郁的眸中闪烁着些情绪。

顾之行用胳膊捅了下他的腹部,“松手,好粘人。”

“阿行,我上一次这么不安的时候,你不是知道吗?”周如曜没有理会她的话,自顾自地说着,垂下的眸子有些晦暗,“是夏令营前几天。”

她叹了口气。

他继续道:“那时我很焦虑,总觉得会发生什么。然后你跟我说,是我单纯没睡好,想多了。但是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你摔断了左手,差点被崖边的石头插入心脏。”

顾之行道:“如曜,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我当时想尽了所有办法想给你止血,但是你胸口的血一直流一直流……那个小土坡都红了,我没办法不恨周玦,我也没办法不想,你让我怎么忘掉?那个小土坡,几乎要被你的血染红了。”周如曜的声音有些晦涩,艰难地逼着声带继续运作,“好多个晚上,我闭上眼就是你咳出血的样子,它顺着你的嘴一直刺到我眼里。”

他低声道:“好疼。”

那年之后,他无数个恍惚的梦都被红色浸润,被腥味和药味缠绕,像粗重冰冷的镣铐将他永远捆在无望的苦痛之中。从此,所有负面情绪都以疼为表现征兆。

他极轻的话音响起,重复道:“阿行,我眼睛好疼……”

开学仪式大抵总是如此无聊,或许是身居高位的人说话都经过统一的训练又或者是用着一样的演讲稿模板,顾之行在演讲台下听得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