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看到这个题目, 穆二胖一时间是没有头绪的。

因为光从这四个字的字面意思理解,大概就是四海之内的百姓的欲望、想要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那百姓共同想要的东西可太多了,比如安定的生活, 清明的官员,减负减税, 平等的待遇等等。可发挥的空间太大, 就成了太空泛不好写了。

而且照着刘学政素来出题的惯性,穆二胖觉得他出题虽然刁钻,却不会出这种假大空的题,所以这四个字肯定是有具体出处的。想到了出处, 才能揣度到刘学政真正所指的某个方面。

穆二胖在脑子里自己回忆了一番, 一时间只能想到两句诗,一句是‘圆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另一句是‘四海同寒食, 千秋为一人出处’。

前者是写中秋月的, 后者是写寒食节的。

不止不怎么应景,而且也只占了这题目里的三个字。

诗文上想不出了, 他便想文章里头的,《礼记》中也有一句,是‘礼乐通天地, 四海同敬爱’。还是前头的问题, 少了个‘欲’字。

看来‘四海同’这个思路行不通, 他念叨着‘四海’和‘欲’, 搜肠刮肚, 总算又想起了一句诗, ‘四海欲行遍, 不知终遇谁’。这下好了,‘四海欲’三个字有了,‘同’字又没了。

看似简单的四个字,正因为太过简单,涉及的东西实在太多,穆二胖足足想了半个时辰,联系前头刘学政出过的‘平仲君迁’试题,便也把眼前的题目拆成两个字两个字的那种,也就是在脑子里想着“四海……同欲”这样的出处。

这样的回想方式对于脑海中容纳了上百本书的人而言,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人在静止不动的时候,是最觉得寒冷的。

又过了快两刻钟,穆二胖手上的手炉温度渐冷,脚都冻僵了,总算是想起了一句话——‘四海之内,社稷之中,粒食之民,一意同欲’。

光从这句话来看,刘学政只是截出了话头和话尾,搭在一处,比院试正场的那不知所谓的‘过客不须问,诗在御屏风’截搭来的简单多了。

难点也就是在截出来的‘四海同欲’这个字太过普通,很容易让人以为这本来就是连贯在一处的话,从而不去想它真正的出处。若直接出‘一意同欲’,则会比现在简单很多!

这句话看字面意思就非常好理解,就是普天之下,全国上下,上位者对所有百姓都要一视同仁,同样要求。也就是他前头已经想到的‘平等待遇’那一个点。

主旨照着这个也非常好写,尤其是穆二胖很喜欢联系开国皇帝的事迹来写。

他老人家开国时就颁布过一些相关的法例。

虽然用典这种手法上头,刘学政本人更偏爱冷僻、常人不知道的典故。

但如果用开国皇帝颁布的法例来称颂赞扬他的功绩,谁能说用的典故不够好呢?

想到了出处之后又有了思路,穆二胖的神色也没有变得轻松,而是变得有些古怪。

盖因为这句话出自《晏子春秋》。出题之人又同样还是刘学政。

他似乎透过卷面感觉到了刘学政的想法——前头出‘平仲君迁’,你们爱想晏子是吧,我这次就出点晏子的东西考考你们。

这要换个心里承受能力不强的,想到这一层估计得气吐血!

要不说科举考的也是心态呢?穆二胖忍下接着腹诽的冲动,赶紧开始写诗。

最近他都在跟着沈傲霜学写诗,成诗的速度倒是没有变快,但写出来的东西比从前又好了几分。

等诗文写成,穆二胖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赶紧交卷——考场里实在太冷了,他脚都快没有知觉了。

文人体弱、挨不住冻的不在少数,加上这又只是岁试,所以他交卷的时候考场里头的人已经离开了泰半。

后头等出了考场一瞧,原来是外头又变了天,寒风阵阵的同时,还阴沉沉地下起了雨夹雪。

翠微其他人答卷速度都比他快,便都笼着袖子在门口等着他。

等他出来了,大伙儿也不多留了,没得在外头说话喝一肚子风,抓紧往书院走。

沈翠在光幕上看着他们的动向,知道他们快回来了,便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热水和姜汤。

等到众人回来了,先灌一碗热辣的姜汤下肚,再排排坐在炕上脱掉阴湿的鞋袜,把脚泡进热水里,不约而同舒服地喟叹出声,方才感觉活了过来。

等缓过来了,崔斐立刻询问道:“今天别的题倒还好,就是诗题真是不好写,‘四海同欲’也在空泛了,里头又那般冻人,只感觉脑子都要冻僵了。绞尽脑汁想了好半天,这才写了首诗出来。”

这话一出,穆二胖他们互相你看我、我看你的,脸上都有些一言难尽。

崔斐也立刻明白过来,看向梅若初问:“我写偏了?”

眼下劳不语未归,梅若初就是大家的小先生。

所以他微微颔首,把出处讲给崔斐听,又让崔斐背诵了他写的诗。

幸好,崔斐虽然题目没吃透,但他对着那四个字,论的也是君主善待百姓那些,虽然确实偏了,但也没有偏的太远。

后头大家泡完了脚,换上沈翠烘暖和的鞋袜,去了课室各自默写出自己的卷子。

因为崔斐诗文偏题了,所以梅若初先看他的卷子。

崔斐的水平相较大家,肯定是差着一截的,毕竟前头荒废的时间实在不算短。但好歹这一年来也下了苦工,除去诗文那一块,其他地方都比从前长进了一大截。

所以一等肯定是不用想了,二三等应该是没问题的。

崔斐前头心都凉了半截,听到梅若初最后这样说了,心又落回了肚子里。

他性格本就是不争不抢的那种,得失心也不强,从前都是以考及格为目标,去年也是为了给崔五娘出气,跟李如峰对赌,才难得地‘争’了一次。

所以崔斐很快放宽了心态,呼出长气道:“得亏这岁试考的综合,若像院试那会儿似的,一共只考两种题,诗文占分比例那般大,我怕是……”

说完,崔斐又忍不住算了算,算上这次,刘学政已经举办了两年岁试,再熬过一次,就能逃出他的‘魔掌’了。

后头梅若初又看完其他人的卷子,带着大家互相比对探讨了一番,最后也多少对各自的名次心里有数。

尤其是梅若初,他日常就乐意指点府学里的其他同窗,所以对好些人的水平都心中有数,立刻在心里给出了排名。

虽有些托大,但他觉得自己这次应还是第一,后头便是卫奚、穆二胖、沈傲霜三人,穆二胖跟沈傲霜的水平一直是不相伯仲,卫奚则因为比他们早进府学一年,近来一年有了危机感后,也发奋图强格外刻苦,整体水平比他们二人略胜一筹,但胜的确实不多,所以他们三人的名次先后具体如何,还是看刘学政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