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等众人都换好衣裳, 守在家里的周氏从井里捞出湃好的西瓜。

这西瓜过去在水云村也有人种,但品种并不大好,皮厚汁水少, 也不是特别甜,卖的价格还不低。沈翠就一直没买过。

这府城到底是繁华地方, 在这处买到的西瓜, 除了籽略有些多,口感就跟沈翠在后世里吃到的差不多了。

外头还在大风大雨,听着风雨声,吃上一囊沙沙甜甜的西瓜, 自有一番风味。

吃完之后, 卫恕、卫奚和梅若初就把试题内容默写出来让劳不语评奖,穆二胖程度差一些,劳不语没让他做题,只让他也跟着一道听听。多听多学总归是有益处的。

后来等看到梅若初复试的卷子, 卫恕越发笑道:“都说梅兄谦虚了, 就这诗文,你还跟我说‘坐红椅’?”

梅若初依旧笑而不语, 对自己遭遇的那点小意外缄口不提。

劳不语心情大好,按着他的经验,三个学生该是板上钉钉的秀才公了!

早些时候他还担心过完不成那个十年之约, 如今才两年呢, 身边秀才都出三个了。怕是根本不用等什么十年, 提前就能完成那个约定!

若不是前头因为吃酒闯了祸, 他暗自发誓要戒酒, 兴许又要忍不住小酌几杯了。

一堂课讲到夜色浓重时分, 散了学, 众人才想到自打吃完西瓜,就没看到沈翠过来了。

在这小院里,沈翠不用充当时间增益开关,日日守着他们,但前头已经养成了当陪读的习惯,并不会偷懒。

众人便想着她许是白日里奔波累着了,准备去看看她,然后再各自歇下。

穆二胖负责敲门,问她睡下没?方不方便进去?

沈翠自然还没歇下,把针线笸箩一收,“进来吧,没睡呢。”

几个少年先后进了来,确认她脸色无虞,便都暗自放下心来。

“娘怎么又做针线?”虽她把东西收起来了,但桌上掉了根线头。而她所用的绣线都是从系统买的,跟周氏日常用的又不大相同,眼尖的穆二胖一下子看到了,说完这个他佯装吃醋道:“娘前头做针线都是给梅大哥,这次他们都考完了,是为谁做呢?”

沈翠立刻对这小管家公投降道:“这不是做习惯了吗,闲来无事就随便做一些。好了好了,我不做就是。”

穆二胖脸上这才有了笑模样,“晚上做针线费眼睛,娘要是真喜欢做,那就白日里再做。”

转头第二日起来,沈翠就提议说:“好不容易考完,你们这几日别在家拘着,就照着前头商量好的,去吃小吃、逛书局、爬爬山,好好散散。”

这样玩一玩,也就不用一心记挂着考试成绩和放榜了。

半大少年郎哪有不喜欢往外跑的?更别说还有个第一次出远门的穆二胖,加上早先倒霉到家、从来不敢随便外出的梅若初,卫恕和卫奚早就想着要带他们好好玩玩了。

后头几个少年就开始商量出行计划。

暑热还没过去,其他人还好些,都是年少力壮的,卫奚肯定是吃不消的。

于是他们便说好每日就早上出去玩半日,等到日头毒起来了,则回来吃午饭。下午晌和晚上就还是上课温书。

劳不语年纪不轻了,而且早些时候在外头游历,什么山水风景都看过了,就说自己在家歇着。

沈翠也没和他们同行,说天气太热懒得动弹,只私下叮嘱穆二胖多带着点梅若初。

回头等他们吃过早饭出去了,她便又回屋把针线笸箩拿出来。

沈翠现在缝腰带那真叫一个得心应手,熟能生巧,从前紧赶慢赶,一条怎么也要做一整夜。

现在就算没有时间增益,一上午可以做两条。

两天她就做好了四条,一口气全拿出来让梅若初穿戴上,把他的幸运值刷回了80。

怕胖儿子不高兴,她还立刻保证自己后头就好好歇着,该睡就睡,该吃就吃,把自己当猪养!

穆二胖其实就是怕她辛苦,看她虽然偷偷做了针线,但脸色并没有受影响,他也就没有不高兴。

梅若初这才恍然知道她根本不是苦夏,而是在做这个。

他既感激又歉然。感激的自然是沈翠对他这晚辈照拂的心意,歉然的则是他虽知道腰带能让他转运,但毕竟卷子都已经交上去了……怕是后头成绩出来,对不住沈翠这份心意。

不过既然她已经做好了,他也不推辞,当即就把腰带带上了。

…………

府试放榜的前一日,学政和一众山长、幕友评完了卷子,定出了名次。

只等最后一日学政把所有考上的卷子再浏览一次,把名次稍作调整或者修改后,使人来拆掉糊名誊抄,便能张贴出去放榜。

翌日一早,也就是帮着评卷的山长和幕友离开的日子。

他们从五百里开外的地方远道而来,朝廷并不给什么饷银,全是历代学政出面请人,等于是来做义工的。

如今事情完了,学政便设宴款待他们,顺带给他们践行。

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自然还得找些话题聊。他们平时也无甚交集,谈论最多的还是这几日评卷发生的事。

酒过三巡,有位山长喝醉了,面色砣红地直接开始吟诗。

文人雅士聚集在一处,酒后吟诗是一桩美谈。

学政并不觉得对方无礼,反而觉得对方颇有几分狂士的豪放。

那山长先吟了当下传唱的名句,后头便开始捡着这次评卷中看到的诗文背诵。

学政听着听着,发现不对劲了,转头询问身边的文书道:“李山长方才吟的那诗文是何人所作?竟如此凤采鸾章,我怎么早先从未听过。”

那文书被他问的愣了一下,赔笑道:“大人许是饮多了酒给忘了,那诗文不就是此番院考中考生所作吗?”

学政确实喝了不少酒,但其他人的差事结束了,他明日却还要接着办差,所以今日供给他的也都是度数很低的米酒果酒之类,他并未喝醉。

这学政也是贫家子出身,努力奋斗了半辈子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

天赋也能称得上卓绝,到了这个年岁记忆力依旧远超常人。

这次他作为主考官,所有试卷都需要他都掌眼,而他却对这格外出色的诗文没有半分印象。

文书追随他多年,不可能骗他,那就只有……学政想起来了。

评卷中途,他见到了一张发皱的卷子,看也没看就抽出来放到了一边——他自己就是科举出身,再没比他更知道其中苦楚艰辛的,平素对待考生,他要多随和就有多随和,就像前头有军士反复说一个学生穿戴异常,不像好人,他确认过搜身没有问题,就绝对不会因为觉得对方言行举止略为奇怪,就为难人家。

同样,学问不好、天赋不够的学子,都不会让他难以容忍。最难以容忍的,就是对方态度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