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摊位上的礼品都分成两个档位, 一个档位是一根到十根布条可以兑换的,就是一些不怎么值钱的小玩意儿,第二档则是笔墨纸砚那些, 实用又精美。

一众摊主联合设置这个灯谜会,就是因为能连着猜出十个灯谜的人还是少数。大多数人就几根布条, 只能兑换低于本来价格的礼物。

这高瘦少年虽未猜出最后一道加试题, 但前头五十根布条还在。

这些布条全换成笔墨纸砚那些,举办方就要倒亏一些。

那摊主看他只一个人,而且很面生,就犹豫道:“红纸倒是无所谓, 但笔墨纸砚那些旁人还要兑换呢, 你都兑走了,旁人兑换什么?小郎君,我看你也不是爱占便宜的人,体谅一下我们商家的不容易吧。”

那少年面色赧然, 嘴唇蠕动了几下道:“我实在是有用……我回头等我有银钱了, 再补给您成吗?”

摊主还是一副为难、不肯的模样。

听到这番话,沈翠实在看不过眼了, 上前出声道:“摊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你们既然设置了这样的规矩,起先说的就是只要赢到红布条就能随便来这处兑换。敢情兑换什么、怎么兑换, 还得看你们的脸色?不然就成了爱占便宜的人?”

沈翠的面容一直是偏凌厉的, 平时她性子温吞, 倒不显示什么, 出声呛人的时候, 那就是锋芒毕露, 不好相与了。

摊主听她声音认出她就是拔的头筹的那方, 臊红了脸尴尬道:“夫人莫要嚷,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你们不是才是赢了的那方吗?我想着你们还没领,不好让人把笔墨纸砚那些都兑换完了。这才出言阻挠……”

“我们不要灯王,也不兑换其他礼品,直接折成现银就成。所以这位小公子的兑换要求……应该没问题了?”

“是是是。”摊主苦笑着应承,肉痛地先给了沈翠十两银子,又再把那高瘦少年要的东西一并从后方架子上取下,放到案台上,还附上几张他需要的红纸。

那少年笑着同沈翠道谢,在衣服上擦了把手,乐呵呵地开始自己包东西。

沈翠把银子揣进钱袋,转头离开摊位几步,就看到了欲言又止、特地没上前的卫恕。

她用眼神询问,卫恕把他们喊到一边,小声道:“还记得我前头说的,引发考场火灾、又帮我捡回钱袋的倒霉蛋吗?就是这个人了。不过他好像没瞧见我,咱们快些走吧,免得让他认出我来,又像上次似的着急忙慌地逃跑。”

几人都朝着狼狈的少年投去同情的眼光,点头同意卫恕说离开的想法。

但是沈翠没动,她隐隐约约猜着了什么,但也不确定,就道:“那你们就还在旁边站一站,我过去问他两句话。”

再次折返到那摊位上,那少年还在美滋滋地包着东西,察觉到沈翠靠近,他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询问道:“夫人是改了主意要换别的东西吗?我可以分给您一些的。”

沈翠说不是,而是试探着问道:“我瞧你有些面生,就想冒昧问一句,你是来自弘乐书院的吗?”

那少年脸上的笑容呆滞住,“您怎么知道?”

说着他往沈翠身后看了看,劳不语他们站的远,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都是书生文士打扮。

他闹了个大红脸,哆嗦着嘴唇问:“您……您不会就是翠微书院的女山长吧?”

沈翠笑着点头,转身对着其他人挥手,示意他们可以上前来了。

那少年的脸就更红了,把光着的那只脚往后头又缩了缩。身子也往外挪了挪,若不是少了一只鞋,看样子是又像跑。

“拜见山长,”没地方可去,他只得强忍着羞臊行礼,“拜见夫子。”

等看清那几人里头还有个卫恕,他就连耳根都烧的通红了。

“走了走了,把东西都给他拿上,咱们回去再好好说话。”沈翠给大家分派任务,想到他光着一只脚也不是个事儿,就让二胖去给他买双鞋。

穆二胖从她那处拿银钱的时候,忍不住发问道:“娘怎么猜到他就是那个新同窗啊?”

他们日常待在村里的,除了周氏外,都可以称得上是深居简出,和城里人接触并不多,说是面生,街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在他们看来都是生面孔。

沈翠就小声解释道:“那肯定不是因为‘面生’啊,那是我随口说的。我总不能直接问人家,我们这里有个要从外头来的、满肚子墨水的新学生,比约定时间晚了半个月了还不见人影。我知道你是个出了名的倒霉蛋,这种事放你身上好像非常合理,所以请问是你吗?”

“得亏娘想到了,不然咱们听卫大哥的,直接回去了,这个哥哥不知道还要费多少工夫寻到咱家呢。”

穆二胖忍住笑,拿了几文钱,问清了少年的尺寸,跑到隔壁街买了一双新布鞋。

少年穿上了新鞋,周氏和卫恕他们也帮他把桌台上兑换出来的奖品归置好了。

此时花灯会已经接近尾声,一行人就回村去了。

路上大伙儿都挺好奇他这一路上发生了什么的,但在那样的场景中相遇相认,就已经怪尴尬的了,大伙儿都强忍着好奇没问。

等回到书院,周氏去灶房烧水给他洗漱,其他人就都进了堂屋。

沈翠就给他介绍道:“咱们书院小,就几间屋,回头你自己逛一圈就能认全。最后头这张是你给准备的书桌,笔墨纸砚那些就在屋里的架子上,你随意取用。还有宿舍里,咱们是大通铺,被褥晒好了,其余生活用品也都添置了,回头你短了什么就直接说。旁的东西……”

她顿了顿,想了半晌笑道:“我一时间想不起来了,回头想到了再说吧。”

其实沈翠说话的时候,那少年已经几番欲言又止了,但他不好打断她说话,此时才终于开口道:“您先别急,我这还有一封我们山长让我转交给您的书信,你看完……看完再决定吧。”

沈翠点头,示意他把书信拿出来。

那少年说一声失礼,转身窸窸窣窣地从衣袍里扯出一个缝在他衣服里的内袋,又从内袋里头拿出一个油纸包,交到了沈翠手里。

那油纸包捆了三条麻绳,包捆得非常严实,但不知道经历过什么,又脏又皱巴。

沈翠也没见怪,找了剪子当场拆了开来。

老山长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沈翠看了没几行,忍不住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那少年自打进屋后既没落座,也没碰任何东西,同时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翠读信时的脸色,发觉沈翠神色不对,他窘迫地往门口的方向挪了挪。

沈翠余光发现他的动向了,就赶紧道:“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老山长的这封信是让他亲自带过来的,不用担心落在旁人手里,所以写的事无巨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