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很快到了中午时分, 周氏将午饭准备了出来。

一般农人是不吃中午这一餐的,但穆二胖眼下在读书,就还是得让他吃好一些。

周氏问过了沈翠, 得到允许后把厨房里剩的食材,白菜粉丝和鸡蛋那些一道炖煮了, 做了一锅杂烩汤。

后头没等沈翠去送饭, 穆二胖从旧宅回来了。

沈翠问了他才知道,劳不语进城去了。

他在县城待得时间不短,也有几个相识。

前一天摆完酒他就从城里来村里寻摸合适的房子,如今也算是落了脚, 也该告知他们一声。

另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劳不语虽然没有什么家财,但读了这些年书,也积攒了一些藏书。

《幼学琼林》那些启蒙读物他没有,但四书五经那些倒是常翻常看且仔细保存了的。

那些书不是什么珍本孤本, 但写了许多他这些年来偶得的批注心得。

如今有了入室弟子, 这些书自然就派上用场了。

不过自打过完年,他就准备离开县城了, 那些书也不方便携带,就托送到了镖局,说好来日等他寻到落脚的地方, 再写信来取。

这是必须他本人亲自跑一趟的事情。

正好读了一上午的书, 下午又日光好, 劳不语写了几个上午刚教过的大字, 让穆二胖吃过饭歇过午觉后, 自己去对着练, 他会在天黑之前回来, 晚上再接着讲书。

农家人的饭桌上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穆二胖在饭桌上一边吃饭,一边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来龙去脉。

劳不语不在,饭后穆二胖消食的时候,沈翠就直接同他开诚布公说了要为他选一个同窗的事儿。

毕竟2号对象以后是要跟穆二胖朝夕相处的,且也要分走劳不语的一部分关注力和时间,那就不止是要提前同劳不语商量,同样也要知会穆二胖。

沈翠在他吃饭的时候已经打好了腹稿,想着若是胖儿子不同意,那她就可以举一些正面例子,同他具体讲讲良性竞争的好处。

不过沈翠的腹稿并没有派上用场,穆二胖闻言立刻惊喜笑道:“娘要为我选同窗?”

沈翠被他这反应弄的有些意外,点头道:“是呀,是有这么个想法,所以提前和你商量。不过你这么高兴做啥,你知道啥是同窗吗?”

“我知道的!同窗就是同吃同住,一同听先生讲课,若是处的好了,就等于多了个家人兄弟!”穆二胖笑道,“今天夫子正好为我讲过这个呢。”

原来劳不语确实没有什么教学经验,他也不敢胡乱教,就回忆自己刚入学时,他的先生的做法。

那位老先生是一代大儒,不同于现在绝对大多数教书先生味的掉书袋、填鸭式的教育,他老人家还注重因材施教、寓教于乐。

读书本就枯燥,上午读书的间隙,劳不语就顺带讲了一些自己刚入学时的趣事儿给他听。

他和山长是先生同时收的关门弟子,他们师兄弟因为年纪相当,入学时间一致,一直互相不对付,别苗头,但前头几个年长于他们的师兄,对他们两个小的却是极宽厚的。

人对童年时美好的事尤为记忆深刻,劳不语捡了几件趣事儿说与他听,顺带联系着《三字经》中那句‘亲师友,习礼仪’一起给他讲解,引经据典。

可不是让穆二胖对那样的氛围心生向往起来?

不过高兴归高兴,穆二胖还是道:“这事儿咱们做不得主,还得问过先生才是。”

小家伙读了快一个月的书,如今是越来越知道礼数上头的东西了。

沈翠心里高兴,替他掖好被子,点头道:“这是自然,所以晚上等劳夫子回来,我就会和他商量这件事。”

后头穆二胖歇午觉,沈翠就开始物色2号养成对象的人选。

首先想到的,当然就是上次在书院街馄饨摊旁,从她身边经过的那两个少年。

兄弟俩衣着华贵,一看就家中显赫,不缺银钱,更难得的是一个资质85,一个资质88,简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尤其是那个弟弟,为了拜入劳夫子门下,连青竹书院的招生都不愿意参加,完全就是劳不语忠实拥趸。

打着劳不语这块金字招牌,他肯定是愿意呈上束脩,来当他的学生的。

而且他兄长既然带他去参加书院招生,则也证明他有一定的才学在身上。

拢共就那么几个隐性要求,那少年一下子就符合了三个。

只剩下性情品性方面需要考虑。

可以说若是劳不语同意下来,这就是目前沈翠所知晓的人里头的最优解。

不过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几千常住人口,想找一个不知名不止姓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唯一有线索的,大概是他兄长当时说了一句“今儿个是我们书院春招的最后一日”,也就是说他是书院的人。

去书院找人倒是简单许多,但那不是有穆云川在书院嘛,让他知道自己主动去接触他同窗的弟弟,万一又误会了什么,也是一桩麻烦事。

后头穆二胖睡了半个多时辰就起了,询问他娘能不能陪他练会儿字,他怕自己没人监督会分神偷懒。

沈翠就起身陪他去了旧宅,继续思考这个任务。

一直到快天黑的时候,劳不语从外头回来了。

沈翠按捺了半天没去做任务,为的就是先同他商量,听到门上有响动,她自然立刻迎了出去。

却没成想,劳不语回是回来了,状态却很是不对!

只见他头发散乱,胳膊上胡乱的挎着个装书的包袱,包袱皮和衣衫上都沾染了不少尘土,神色更是惊慌不定,进门之后他立刻扣上大门,再扒在门缝上瞅着外头的动静。

沈翠被他这反常举动也唬了一跳,怕再次惊到他,便只是站在堂屋门口没动,轻声询问道:“夫子,出什么事情了?”

劳不语在门缝处瞅了好一会儿,这才呼出一口长气,转身抵着门板,心有余悸道:“我……我好像撞鬼了!”

在屋里的穆二胖反常动静也搁了笔出了来。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不是先生今日才教过我的吗?让我不要相信鬼神之说,而是要相信自己。”

劳不语这才想起自己宝贝学生在这儿呢,立刻收起惊慌之色,佯装镇定道:“话是这么说,但是今天的事情确实反常。你们听我说……”

这天下午晌,劳不语去城里和友人小聚,出酒楼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人在跟着他。

后头他就钻进了胡同,特地绕了一段路,才去镖局取书。

之后他没再感觉到异样,又想着自己穿的那么寒酸,毛贼也不会盯上他,就只以为自己多想了。

但出城之后,路上行人渐少,他又觉得背后有人跟着。

那会儿也到了水云村村口了,正好有棵大槐树,他脚下一转躲在树后,耳朵仔细听着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