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晦暗

江绪虽说的是先回琼霄峰,但还是半路转道去了药堂,他还是头一回离了无极宗如此久,连路上的景色都显得有些陌生,直到瞧见在药堂中忙碌的雅,才终于有了种脚踏实地的熟悉感。

“雅师姐!”

他远远地便唤了声,在旁人瞧过来时甚至有些不自在,露出个干巴巴的腼腆笑容:“许久不见,你又精进了许多。”

雅明显地怔了下,对他笑笑:“江师弟也突破了。”

周围的视线隐隐往这边汇聚过来,江绪不自在地往角落里缩去,自踏入山门之后,他便又变成了曾经那个沉默的,几乎不希望他人注意到自己的江绪。

就像是怕他人窥探道自己的秘密般。

他听见雅给自己解围:“上回论道大会结束,你便同大师兄出去历练了,程渐羽本想同你们一块去的,这两天还说想你得紧。”

这一听便知不是程阎会说的话,江绪心头一暖,接着她的话道:“那时的确走得有些匆忙,是我的不是。”

他说着,终于想起自己上一回见到雅是什么情形,霎时有些尴尬,连目光都躲闪起来:“那日,嗯,麻烦雅师姐了。”

雅倒是回想了会才明白他指的是何事,也有些尴尬起来,她轻轻咳了声,将一缕散落的发往耳后别去,低声道:“算不得大事,大师兄慷慨,江师弟不必挂在心上……不过你才刚回来,怎的先来了药堂?”

那回她虽然没看好江绪,但严绥依然履行了约定,新铸好的短剑前不久时已经送上了清宵峰,雅想到这,极好地收敛住了自己眼中的爱怜。

好好的一个小师弟,就这么早早被拱走了。

江绪成功被她从方才的话中带偏了去,压低了嗓音道:“前不久时遇到了些小麻烦,嗯,雅师姐可知道魇鬼?”

“自然是知道的,”雅的手搭上了他的手腕,神色渐渐认真起来,“你被它盯上了?”

照理来说,不过是区区一个魇鬼,有严绥在,江绪是不会有任何危险的,更不可能有什么始终不能解决的麻烦。

“应该算是,”江绪模棱两可地道,“是为了个凡人,我同师兄……入了魇鬼的梦,后来魇鬼被师兄杀了,我却还在做些古怪的梦。”

雅眼皮一掀,清亮的眼瞳直直望进他眼里,问道:“你可有想过一直待在梦中?”

“这倒不曾,”江绪拼命放松自己的身体,任由细若游丝的灵力在自己体内打转,“那些梦也不算是……美梦。”

雅没有立即应他,只是用审视的,略显古怪的眼神跟他对视着。

好一会,她才收回手,道:“你的躯体并无什么大碍,魂魄也无离体的征兆,况且若是大师兄亲自出的手,那可怜见的魇鬼定然是死得不能再彻底了。”

说到这,雅别开眼轻咳了声,将嗓音压得极低:“就是阳气……嗯,最近失得多,体虚之症有些明显。”

江绪的脸霎时红了个通透,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来,雅也有些尴尬,低下头在桌上好一阵翻找,好容易才从书堆中翻出个瓷瓶。

“这本是我打算给程渐羽的,”她说这话时面无表情,“不过他也不急,江师弟,你更需要些。”

“程、程师兄也需要?”江绪磕磕巴巴地向她表示着自己的讶然,“他最近……嗯,也受伤了?”

“我需要什么?”

身后忽地传来久违的,大大咧咧的声:“江师弟,怎的刚回来就编排我,跟你师兄学的?”

江绪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程阎,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肩上便骤然多了点重量,程阎搭着他,一点也没有许久不见的生疏感。

“怎么就你一人在这,严子霁呢?”

江绪将雅给自己的东西塞进袖中,尽力让自己的眼神瞧起来不太古怪,道:“师兄自然是先去见师尊了,倒是程师兄你,许久未见还是爱往药堂这边跑。”

程阎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的确是许久未见了,严子霁明明说好了此次论道结束便与我去明州的几个遗迹走一趟的,结果啊,唉——”

他就差把见色忘义四个字裱在脸上了,江绪颇不习惯地从他手下逃开,压根不打算掺和到这两人中间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程阎之所以整日往药堂跑,为的就是雅。

他瞧瞧瞄了两眼程阎的神情,与上回见到时倒是没什么区别,在提到严绥时也不过是玩笑的语气,似乎什么都不知情。

这让江绪踏入山门后就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些。

“那我便先回去了,”他对雅弯眼一笑,“不多叨扰雅师姐了。”

“算不得叨扰,”雅也对他露出个很浅淡的笑容,“对了,此次魔修动乱之事,你可有想法?”

江绪愣了愣,道:“若师尊应允的话,我自然是想去北州的,你们呢?”

程阎哈了声,理所当然地道:“哪回的热闹我没参与过,至于雅,她定然是要和我一块去的。”

雅冷笑了声,反驳他:“是,同你一块去,好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连一个医修都不如。”

不出意外的,两人又因着这点小事吵了起来,江绪抿着唇笑,识相地在听了会后悄悄转身离开。

真好,他想,总归还是有些事情没有变的。

这让他自在了许多。

……

回到琼霄峰上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江绪才走到桥正中,便遥遥地瞧见严绥的身影立在前方,目光穿过风和光,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身上。

有些令人坐立难安的尖锐,像是鞋中进了粒有棱角的碎石,不会受伤,却不容忽视。

江绪的脚步微不可查地一顿,听见严绥温和的声音遥遥传来:“绪绪可是在宗内迷路了?”

他只等到江绪一声含糊的回应,很轻,于是轻笑了声,接着道:“也有小半年未曾回来了,放心,师兄不会告诉别人的。”

江绪缓慢地眨了下眼,方才感觉到的尖锐和危险仿佛被光晃了眼后的错觉,他本能地弯了弯眼,朝着严绥奔去。

“师兄,”他如往常那般唤道,“方才师尊同你说了何事?”

同样的,严绥也如过往几个月内做过的那般,自然而然地揽住了江绪的腰,温言同他说道:“不过是说了些该如何应对此次进犯的事,不过师尊也说了,该让你也去北州历练历练。”

江绪在听见师尊一词时明显地僵硬了瞬,他从严绥怀中推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又被严绥捉住了手腕。

“绪绪,你不太开心,”严绥沉静地陈述着自己感受到的事,“在山脚时便是如此,怎么了?”

江绪愣了愣,飞快地垂了垂眼,紧接着又露出个笑来。

“没有,”他轻声道,“师兄,我方才在路上瞧见了程师兄同雅师姐,他们说此次也要去北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