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排斥

只是那画中人端方清正,眉宇间尽是意气风发,让人不免在心底赞叹绘像之人技艺卓绝,不过寥寥几笔便让人瞧见了画中人七八分的神韵。

一张极完美的悬赏令,可惜……

江绪有些惋惜地观察着沈长风微微发颤的手腕,可惜沈长风遭此一劫后,形销骨立脸颊凹陷,似乎稍大点的风都能将他吹倒,全然没有了往昔的风骨和神韵。

也无怪乎一开始见着时只觉得眼熟,直到现在才认了出来。

他正想着,小腿肚上陡然擦过道奇怪触感,接着便是声短促的猫叫,一只有些眼熟的三花兴高采烈地撒着脚扑到了沈长风的脚边,一双碧绿眼睛在金阳下熠熠生辉,不住用脑袋去蹭人的腿,亲昵极了。

看起来有些像昨晚碰到的那只,江绪莫名其妙地想道。

而沈长风也终于朝他这边望过来,略显诧异地抬了抬眉梢。

“哟,江少侠。”

他一双桃花眼弯着,一句话在唇齿间咬得慢吞吞百转千回,端得副轻佻孟浪模样:“长风昨夜见不着江少侠,辗转难眠啊。”

江绪最听不得这种膈应话,忍着搓手臂的冲动冷着脸对他道:“沈公子一夜未睡,精神头竟也不错。”

三花顺着沈长风的大袖爬至他肩头,沈长风从碗里捏了点吃食放到它嘴边,幽幽叹了声:“老了啊,无需同年轻人般睡太久。”

这话说的,江绪暗暗腹诽,若非沈长风不知我身份,还以为他是在骂人。

三花在他肩上发出呼噜声响,江绪礼貌地对他笑笑,换了个话头:“顾先生可在?”

沈长风自顾自地抬手捋了捋三花的猫,垂着眼似乎是没听见。

奇怪,昨晚碰着时沈长风明明并未有如此强烈的……排斥之情?

江绪思忖着与他擦肩而过,将将一只脚跨过门槛,便见着顾沉端了两碗热粥从后院过来,见着他时沉稳地打了声招呼:“我本以为,你得晚些才来。”

“我既答应了你的这笔生意,自然会好好完成,”江绪站在一侧,抿着唇短促露出点笑容,“若是被我,嗯,师兄知晓,我在外并未好好恪守宗门规矩,定然要怪我的。”

顾沉却问他:“为何是师兄?”

“啊?”

江绪愣了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无冒犯之意,”顾沉平静地陈述道,“云州的各大江湖门派同样有师徒传承,只是一般听人说类似的话,皆是说的怕师父怪罪。”

的确,江绪垂了垂眼睑,这话不过是自己下意识所说,顾沉这话乍一听是有些古怪,但也是事实。

哪有人会怕师兄怕过师尊的!

但江绪一时也想不明白该如何解释,只好随意找了个借口:“我师尊修为高深,通常都在闭关中,反倒是师兄管得我多些,不过若是被师尊知道我坏了宗门规矩,定然是要挨罚的。”

对了!

江绪心头突地一跳。

自招摇山不告而别后也有月余,算算日子,去参加论道大会的师兄师姐们理应回到了宗门,但为何师尊一直都未曾用玉牌联系过自己?

这么乍一想起来,江绪终于有些后怕,先前下山时说的是在中州简单游历,结果自己一声不吭地跑来了云州,简楼子知道这事后定然是生气得很,偏偏又一直未联系自己,怕不是等着严绥将自己带回去后……再丢去观剑崖吧?

不行,还是得找个时间联系下师尊,再想个合适理由,好将跑来云州的原因盖过去。

一旁的顾沉边听他说话,边从角落里搬出张脚凳擦干净,示意他过来坐着:“我知你无需进食,不若在此坐着,或是,我带你去三楼先歇着?”

江绪摇了摇头,在桌边坐下,修道之人的确不该贪口腹之欲,但桌上的热粥旁还放了叠酱菜,泛着明显的诱人油光,是在无极宗根本见不到之物。

他艰难地收回视线,捡了个话头:“要你们性命之人,可是叫叶屿?”

顾沉在听闻这名字时神色倏然一冷,勉强放缓了声调道:“江少侠神机妙算。”

江绪却摇了摇头:“并非是算到的,昨夜离开时,在湖边瞧见了武林盟的悬赏令。”

不过,既然顾沉没有见着悬赏令,又为何会知道这人要取自己性命?

况且那悬赏令上只有沈长风,不对,沈言的名字,顾沉究竟是从哪得的消息,知晓自己也在悬赏名列之中。

“湖边?”顾沉皱着眉,一片凝重之色,“江绪,此事万不可让长风知晓。”

恐怕那人早便知道了,江绪垂着眼,又忆起昨晚沈长风半干的衣袖。

但他还是点点头,应了顾沉的要求,斟酌道:“但我观沈公子平日里会四处走走,恐怕瞒不了多久,不过,那悬赏令上的名字写的是沈言。”

“这倒不必担忧,”顾沉压低了声音告诉他,“只需不让他瞧见悬赏令便可,至于那名字,也勿要在长风面前提起。”

过往名字弃之不用定然有不得已的原因,但江绪实在不太理解顾沉的用意,神情略显古怪地看了眼顾沉,道:“既然沈公子都已经知晓了自己仇家追来的事,为何又不能让他知晓这悬赏令。”

顾沉攥了攥拢在袖中的手,只是低声道:“过往恩怨,他如今体虚,听闻此事易受刺激,这段时日便劳烦你多看顾着他,等十日一过,自有人来接应我们。”

江绪自是不太信的,但顾沉明显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便也识相地转了话题:“我来时见沈公子站在门口,似是心情不爽。”

“不必理他,昨晚与我吵了架,大早上发疯,”顾沉站起身朝外走去,“我去唤他进来。”

沈长风进来时依旧是副吊儿郎当的样,他兀自往江绪身边一瘫,便眯着眼不动了,几只猫儿被顾沉关在了外头,紧接着顾沉也在桌边坐下,轻轻啧了下舌尖。

“你今天又是怎了?”

沈长风瞥了他眼,没说话。

江绪只觉得莫名其妙,他自然能感觉出沈长风这态度是针对的自己,却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只能悄悄将椅子往旁边挪了点。

“怕什么,”沈长风嗤了声,“沈某一介废人,还能杀了你不成。”

江绪也终于被他今日这出拱起了点火,冷声道:“你身上血腥气太重,我不喜。”

屋内倏地一静,沈长风周身气息骤然锐利起来,眼神凌厉清明地望向江绪,轻轻噢了声。

“血腥气太重,”他说着,又笑了声,“污了名门正派的眼呢。”

“沈长风,”顾沉不轻不重搁了筷子,同样冷了脸,“可以了。”

江绪静静观察着眼前二人,有些头大。

自己这是接了个什么蠢生意,麻烦死了!

顾沉静了静,才平声道:“他并无这种意思,我花了大价钱请他帮助我们,你莫要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