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明月却多情

紫修哭笑不得,在尚烟脑袋上敲了一下,敲得她嗷嗷叫。

尚烟捂着脑袋,却还是忍不住看紫修的耳朵:“紫修哥哥,你的耳根又开始发红了?”

紫修捂住耳朵:“许是此处太冷,冻红的。”

“原来如此。我还道你是害羞了。”

“怎么可能。”紫修岔开话题道,“待回神界之后,可以再向你父亲讨教讨教,他应该可以传授你更厉害的术法。”

“好啊。”尚烟顿了顿,又用力摇头,“不不不,我要跟你学。”

“跟我学,不太方便。”

“为何不方便?跟我爹才不方便。”

“那是你亲爹,即便家里有姨娘和妹妹,他也不会弃你于不顾的。而且,你不是已经和妹妹言和了么?”

“绝无可能!”尚烟想到雁晴氏,便忍不住想大翻白眼,“雁晴氏是什么人,你知道的啊。她的女儿,能好到哪里去?”

“其实,未必孩子便会像父母。你便不像你娘,不是么。”

“我当然像我娘。”

“你娘精通园艺花草,焚香居设,既秉出世之心,又怀寝丘之志,性情又温柔如水,你和她哪里像了?”

“我也喜欢花草焚香的!”

“是么?”紫修佯装疑惑道,“我怎么记得小时候,某人说要教我如何种杏,结果我在一旁忙了大半天,整个活杏屏风都弄好了,一看附近,她人没了。四处一打量,哦,原来编发辫去了。”

尚烟被他怼得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道:“你只知道笑我!”

“然后叫她,她还不应,应了便是一通乱发脾气,怪我把她头发上的花都吓掉了。”

“可恶,你记忆力这么好是想做甚!”尚烟涨红了脸,“总之,那只是一次意外!”

“臭美成这样,真像你娘?”

“这你便不知道了,我娘也很爱美的。我这编发辫的活儿,都是师承我娘呢。”提到羲和,尚烟便有了满腔的怀念与骄傲,“总之,我和我娘一样,也向往淡泊名利、男耕女织的生活的。”

紫修摇摇头:“我看不是男耕女织,是男耕男织。”

“……为何?”

“只你这动手能力,你能织什么?你若嫁了谁,谁要自认倒霉,什么都替你做了。你或许也只能喊喊:‘夫君,你好棒哦。’然后接着梳妆打扮去了。”

尚烟恨死了紫修的洞若观火。简直把她那点小伎俩彻底拆穿,底裤都不留的那种。她恼道:“臭紫修哥哥,娶我的人又不是你,你替他担心做什么呢。”

“我怎么记得,某人小时候曾说过,长大了要嫁给我,还不要聘礼呢。”

“我没说过!”

“我又没说是你,你接如此快做什么?”

“你……你……我嫁给蜥蜴精也不嫁你!”

紫修笑道:“哪个蜥蜴精如此倒霉?放过那个蜥蜴精。”

“你这混蛋,我和你同归于尽!”

尚烟气到爆炸,一个头撞冲过去对着紫修的胸口。顷刻间,紫修也吓了一跳,道:“别过来,你别冲动。”同时想后撤,结果还是被尚烟翻在地。运气不好的是,尚烟这一用力,身体也失衡了,往前扑倒。于是,“扑腾”一声,她便趴在了紫修身上。

星辰临萍洲,明月傍九霄。银光沐浴中,二人对望着,好似世间万物也为他们暂停了一下。

紫修虽有些邪气,脸却生得极秀气,所以,尚烟一直都当他是漂亮哥哥,极少将他与“男人”联系在一起。这一刻,他的眸子倒映着星光月色,还是紫宝石般美丽万分,但是,她看见了,他静静望着自己,喉结动了一下。

分明想要前进,却更想要退却。她慌乱地起身,别过头去,闭上眼睛,平息自己的心跳。

紫修也慢慢坐起身来,整顿衣衫,没说话。

尚烟道:“总、总之,我像我娘便是了。”

紫修调侃道:“你娘也和你一般刁钻霸道?”

“刁钻霸道,那是因为像爹爹。我娘不好强,所以,你觉得我不像娘。”

“我没听错吧。你竟有认为自己像你爹的时候。总算不恨他了?”

“嗯,不恨了。最近我和他相处得还可以。”

紫修点点头,想了一会儿,道:“如何想通的?”

“你在孟子山跟我说的话,颇有道理,只是当时我年纪小,只顾着生气去了,没想那么多。最近和爹爹相处得多了,我终于明白了,其实爹爹并不像他表现得那么重视子嗣。”

“为何?”

“我跟你说啊,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我总觉得,爹爹内心深处是渴望真情的。”跟发现了大秘密怕被人听到一样,尚烟悄声道,“只是,他本性是一个极好强的人。这好强之人,多有个毛病,便是极需他人的认同,什么都想要最好的,对另一半的要求也极高。”

“你说得不错。”

“所以,他当年为了追我娘,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和我娘成亲以后,也是拼了命要对她好。我是念了书,跟同学们聊到父母之事才知道,不是所有爹爹都像我爹那样对老婆的。譬如说火火吧,她娘便是个极能干的人,除了要在外挣钱,大活小活都是由她娘包揽的。但在我们家,便全是我爹做事了。虽有丫鬟照料我娘,但我爹他还做饭、打扫卫生,有时,我娘被风吹冷了一点点,他会把我娘裹成一颗粽子,封得严严实实的,简直像比她还难受一百倍。”

“你爹竟有如此一面?”

“但是,我娘态度总是冷冷的,对他爱理不理。而且,是从我有记忆以来,她便一直是这样。所以,在雁晴姨娘出现之前,我都觉得娘对爹有些过分的。雁晴姨娘出现之后,我便只顾着恨她和我爹去了。”

“你娘心情郁结,可是因为不能生育所致?”

“我觉得是。”尚烟撑着下巴,一边思索,一边道,“所以,这便是他们的矛盾根源所在。爹爹那么拼命,只是为了得到别人的认同,尤其是妻子的认同。如此积年累月夫妻关系淡薄,以他那急脾气,自然等不起,觉得娘会永远这样下去了。所以,他那无处安放的好胜心,便转到了别的事情上。例如说,功成名就,子孙满堂。”

紫修认真听着,道:“不错。是这样。”

“我娘去世以后,他应该是全天下最后悔的人了。因为太后悔了,天天都在被悔恨折磨,所以,他便跟我说什么,若我想嫁给他这样的男子,便要学会牺牲,放弃专情——你觉得可笑不可而笑,他已经给自己扣上了‘绝不专情之强权者’的帽子。当了坏人,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做人了。当然,为了把这帽子戴牢,他便一直告诉自己,他得更强,再强,强强强。所以,他升官才这么快。现在都升到佛陀耶了,你说他是有多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