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气死(第4/5页)

窦元芳被那两粒细米粒般的小白牙闪了眼。

此时此刻,他只觉着心内有个角落慢慢融化。那感觉,似乎是有一盏极微弱又极温暖的灯,火苗虽小,却坚定而持续的照着他那间黑屋,他不一定能触摸到光,但他知道,有光在……有光在,他就觉着有什么在融化。

两人对视一眼,江春被他眼内的灼热烧得迅速转开视线,只故意无话找话:“窦叔父差事都办完了哇?今日何时出的门?那梨子汁儿是你与老夫人准备的哇?谁去通知你们的?”

这问题就似一串小葡萄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

窦元芳再没有往常的“嗯”一声敷衍,温下声音,一个一个的回复了:“暂时办完了。你刚走我就出了门。是我找的春梨送与祖母的。窦三。”

直到他说完了,江春还反应不过来,这一截儿一截儿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冒出来是何意?

不过见他放柔了的神色,江春一下子茅塞顿开:这是在回答我的一串问题?

另一头,窦老夫人在窦淮娘搀扶下,艰难的坐起了身,想要说话,却是张不开嘴,只目珠泛水的望着自家姑娘。窦淮娘懂她意思,柔声劝道:“阿娘先莫说话了,待会儿先喝了参汤……淮娘在这儿陪着你,淮娘哪儿也不去。”

“阿娘可是要回房?外头有风……”

窦老夫人只几不可见的摇摇头,目光固执而又失望的转向窦宪。

“阿娘莫管他了,参汤来了,你先喝下再说。”窦淮娘带着鼻音,接过老嬷嬷手中的药碗,端起那尚觉烫手的独参汤亲手喂给她。

独参汤是用独一味人参熬制的浓汤,具有补气固脱、回阳救逆的功效,用于救治休克和心力衰竭,效果明显。果然,才小口小口的吃下小半碗,老夫人终于能勉强转得过头了,她望着窦元芳与江春二人,说不出话,只以眼神示意二人上前。

窦元芳先来到祖母跟前,跪下|身子凑近老人家耳旁,轻声说了句:“祖母,孙儿来迟了。”老夫人却只轻轻摇摇头,想要抬起手似儿时那般摸摸他的头,却是无力支撑她抬手,只缓缓摇了两下头。

江春这才来到老人面前,也依样学样的蹲下|身。老夫人眼含欣慰的望着她,终于用手轻轻握了她的小手,只稍微用点力捏了一下表示感激。江春习惯性的望了元芳一眼,见他轻轻点点头,她突然间就懂了他的意思,伸出另一只手合握了老夫人那青筋密布的柴手。

老夫人果然露出了几不可见的笑意。

至此,窦老夫人算是抢救回来了,虽然人还虚弱至极,但呼吸却是平稳顺畅了些,她又将虚弱的眼神落在窦宪身上。

窦宪自见了妹妹窦淮娘后,那身子就恨不得缩到人群后。因他比淮娘大了十几岁,刚开始那两年他晓得自己身份,只不过是母亲带来窦家的拖油瓶罢了,凡事让着这位同母异父的妹子,从来不敢争抢,不敢与她大声说话。而窦淮娘又是个好强性子,自小就见不惯他快二十岁的人了还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兄妹两个,一个害怕畏惧她,一个看他不上眼,这感情也就极其淡薄了。

尤其后来淮娘作了中宫,窦宪愈发害怕这妹子了,只恨不得在她面前能不出现就不出现。

但此刻,不是他想不出现就能不出现的。

“哥哥,你往哪儿去,还不快过来见过阿娘?”

果然,窦宪被吓得脚下踉跄,勉强撑起一副笑脸,慢悠悠的,仿佛前头有吃人怪物一般挪到了塌前,讪讪道:“阿娘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老夫人失望的闭上双眼,不愿看他。

“哼!好生威风的国公爷!阿爹要是晓得他儿子这般能耐,能将自己亲娘活活气死……”怕是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罢?!

窦淮娘早就从阿阳处晓得了事情经过,见他那缩头乌龟的样子,只恨不得一脚踹翻他。

“哼!自己亲娘好容易从鬼门关走了两遭回来……一日之间能走两遭鬼门关的老人,怕也是大宋朝的传奇了罢?”窦淮娘一想到自己险些就要没了娘,眼泪就遏制不住的在眼眶内打转。

“阿娘一辈子吃了恁多苦,顶了多少唾沫星子,受了多少白眼,才将你从豺狼堆里带出来……从她醒来至今,你可问过她一个字?”窦淮娘眼眶内的泪水似断了线的珍珠,顺着丰盈的面颊滚落。

她真想问问母亲:“阿娘,你后悔吗?将自己一辈子搭在他身上,你后悔吗?”她不知道她娘会不会后悔,但同样做了母亲的她知道,若换了她她不会后悔,当年为了他甘愿受万人唾弃,她只是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不管他是废物还是人才,当年若真将他丢在张家,那真是被吃得骨头渣都不会剩了。

她带他走,不过是尽母亲的责任。现在他伤了她,也只不过是将这份单方面付出的母子情分抖开而已,扯了遮羞布被世人嘲笑,嘲笑过也就清醒了,清醒后也就晓得该如何做了。

“来人,给本宫将小秦氏带上来!”

自有那宫内婆子将秦夫人推搡上前。见窦宪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小秦氏也就晓得了,自己今日若要保命,只得老老实实交代了。

果然,窦淮娘才一句“说吧”,她就抖包袱似的全抖出来了:“婢妾昨夜收到消息,说老夫人今日宴上会出事,令婢妾备上翰林院擅毒物勘验的医官……婢妾收到消息时已是四更天,老夫人又不待见婢妾,婢妾不敢擅闯陋室,只想着今早定要提醒老夫人……哪晓得婢妾来了院子前,却被那几个狗眼看人低的拦住,道老夫人不愿见婢妾……婢妾无法,只得趁着前头刚开席,去找了国公爷。”

她吞了吞口水,又接着道:“国公爷救母心切,就急忙领着众人来了后院,正好见着老夫人已人事不知。”

窦淮娘望着她瑟缩的眼睛,露出玩味的笑:“那你且说说,是何人提前示警于你?”

“婢妾不知,那时辰众人正睡得深,婢妾只听床铺边有响声,睁眼就见那写了字的纸条。”

“那纸条何在?”

“被……被婢妾烧了。”

“那如何能证明整件事不是你策划的?毕竟,若阖府最不待见你的老夫人没了,受益最大的就是你小秦氏!”

“不,不,皇后娘娘,婢妾冤枉啊!婢妾对天发誓,若有过这等丧尽天良的心思,婢妾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呵呵,天下发毒誓的人多了去了,若谁人的毒誓都能生效,那雷公电母还不得累断了腰?”

“是真的,皇后娘娘,婢妾从未……从未……对了,想起来了!昨夜守夜的连翘亦听见声响了的!皇后娘娘可问她!”

不消片刻,就有人带了个大丫鬟上来。那丫头不明就里,只吓得跪地上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