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二合一】

浅灰色的阴云低低笼罩,几乎贴近了用作防护的凝胶层,水汽不断聚集,酝酿着一场雷暴。

第一滴雨也许下一秒就会落下,也许还要等上许久。

陈念优雅地矮身钻进车内,在没人注意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关上车门,一旁的沙弗莱身着黑西装,看向陈念,问:“第一次上课的感觉怎么样?”

“还行,做了个小测验。”

“结果如何?”

“及格了。”陈念还挺满意,起码他填上的空大部分都对了,满分150,考了96也还可以吧。

他聪明的脑袋瓜还没有背叛他,先前学的东西说是忘了,但稍微一看题目就能差不多想起来一部分。

虽然楚浔看到卷子的时候愣了一会儿,但明明也没有很差吧!没有吧!他可是整整七八个月没看过书了,能考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沙弗莱看他这幅样子,心里有了数,如果考得不错,陈念肯定会显摆一番,但他只说及格了,那就是低空飘过。

陈念和陈词一样聪明,只不过这种聪明都用了在别处,如果陈念肯静下心来好好学习,不一定比陈词差。

沙弗莱沉默了两秒,忍住心中的别扭,又问:“新老师呢?”

陈念轻快道:“挺不错的,是个老实的文化人,虽然算不上太帅,但看久了意外的还不错。”

沙弗莱听到回答,有些心梗。

陈念信任地拍拍他肩膀:“你的眼光还蛮不错嘛,正好我身边还没有这种类型的Alpha,现在也补全了,以后看见其他合适的人选,记得多推荐给我一下。”

沙弗莱:…………

沙弗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吐血。

他的胃又开始疼了起来,明明之前从来没有过类似的症状。

补全没见过的Alpha类型,陈念是在集邮吗!

大皇子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陈念注意到了他扭曲的表情,关切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还行,就是胃有点疼。”沙弗莱深吸口气,强行压制住不适感。

陈念贴心地递过水杯:“多喝热水。”

把一个月前沙弗莱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也是在这个时候,沙弗莱才意识到这句再正常不过的安抚和建议,原来挺让人无语。

如果不是亲身体验,他可能这辈子都意识不到吧。

“……谢谢。”沙弗莱接过杯子,喝了两口。

温热的水流过食管落进胃里,迅速让它好受了许多。

“要多久能到?”陈念问。

沙弗莱:“大概40分钟。”

今天是周一,也是陈蔚元帅的忌日,他和陈念将前往荣军院,祭拜元帅。

沙弗莱早就知道陈念对他未曾谋面的父亲没有任何情感,从地下城长大的少年看似多情,其实是最无情的那个。

陈念做出的许多举措,都是为了一个“好玩”,看众多天之骄子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会带给陈念成就感和快乐。

贵族圈子里最不缺少的就是各种交际花,光是沙弗莱知道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Omega散发着自己的魅力,游走在众多权贵之间,出卖年轻和美貌,菟丝花般攀附,换得荣华富贵。

但陈念不一样。

他不求暧昧关系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对陈念来说,完全是消磨时间的一种消遣。

虽然沙弗莱无法理解,但他能感觉得到。

在这个世界上,陈念有对谁动过真心吗?哪怕一丝一毫。

沙弗莱特地提醒:“毕竟是祭拜,一定要注意收着点,他是你父亲。”

“我——知——道——”陈念故意拖着长腔,“在你心里我有这么不靠谱吗?我也是很会看眼色的好不好。”

沙弗莱:“只是提醒一下。”

沙弗莱拿过身侧的花束,递给陈念:

“先去元帅的墓前给他送花,大概十几分钟,你有什么想说的话也可以说给元帅,之后我们一起进去荣军院,我带你去看看元帅的故居。”

陈念咦了一声:“父亲他之前住在荣军院吗?”

沙弗莱:“荣军院是伤残军人疗养的地方,元帅在大高加索海岭战役中左腿负伤,也在此修养过。”

陈念了然,军人在战争中受伤再正常不过,他低头看怀中的花束,火红木棉似无畏的滚烫鲜血染成,夹着两三只白色康乃馨。

既是全人类的英雄,也是他的父亲。

他阖眸嗅了嗅,浅淡的香,幽幽萦绕。

车窗上出现了两滴小小的雨点。

仍是沙弗莱率先下车,他绕到另一边,为陈念打开车门。

陈念怀抱花束,走下车,火红木槿成为阴霾世界中最亮眼的一抹颜色。

皇子妃一席纯白,在大皇子的陪同下,进入荣军院,穿过建筑大厅,进入后方的墓园。

雨落在陈念的发顶和肩头,沙弗莱撑起一把黑伞,遮在两人头顶。

陈念走在墓园的主道上,忍不住去看身侧众多的黑色墓碑,雕刻的一个个名字曾经都是鲜活的生命,他们死在原初生物的毒素或利齿之下,却有更多永远留在了大海,尸首成为腹中之餐。

沙弗莱带着陈念转弯,他们进入小道,在第六座墓前停住脚步。

黑色石碑上只简单写了“陈蔚”二字。

和元帅生前的众多功绩相比,实在太过简陋。

但这是陈蔚自己的安排,从军校毕业起的那天,他就在日志中写道,如果牺牲,墓碑上除了名字,什么都不需要写。

陈念蹲下身,将花束放在墓前。

雨水顺着墓碑蜿蜒,落在木棉花瓣上,陈念从沙弗莱手中接过帕子,仔细擦拭去石碑上的灰尘。

陈念嘴上说着他对父亲没感情,如今真正到了墓前,胸中还是不自觉发闷。

将墓碑全都擦拭干净,陈念站起身,他沉默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长久以来陈念一直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从有记忆起,就是烧伤到面目全非管家带着他四处搬家,老鼠般躲藏。

其间辛苦,只有陈念和姜岱自己知道。

他把姜岱当做真正的父亲,如今终于知晓真相,理性上明白没人愿意看到当年的意外,感性上却还不能那么顺利地接受。

“我回来了。”

到头来陈念就只说出这一句,他抿唇沉默着,望向远方铅灰色的天际。

他眼眶很干,挤不出泪来,只是心里不舒服。

数不清有多少块黑色的墓碑,安静立在葱郁庭院中,被雨水淋湿。

沙弗莱抬起手,轻轻放在陈念肩头。

雨逐渐大了,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沙弗莱仍旧和陈念之间保持着礼貌距离,半边肩膀不免都被打湿。

陈念站了十多分钟,回头看向沙弗莱。

沙弗莱明白他的意思,低声道:“走吧。”

陈念点点头,最后看了墓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