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三章

大雪翻飞, 魔宫积雪深至脚踝。

唐烟烟倚在窗畔,视线不知飘向了何处,目光透出些茫然和怔忪。

微风裹着细雪扑面而来, 吹得她莹白脸颊染上浅浅粉红,像挂在树梢初熟的桃子,从桃尖儿开始红, 青涩中透着勾人采撷的风情。

无法想象, 那滋味该有多甘美。

独坐桌案的玄袍男子眼神微眯, 他陶醉地深嗅一口空气。

唔,清冽雪中有香甜的桃香呢!

唐烟烟失焦的目光逐渐恢复神采,在陆雨歇像狗一样贴过来时, 她侧身避开, 面无表情道:“别碰我。”

陆雨歇不以为然,他轻轻拂袖, 不费吹灰之力, 便把唐烟烟禁锢在怀里。

将人抵在角落,陆雨歇埋首在唐烟烟脖颈, 从锁骨一直吻到她脸颊。

又来这套?唐烟烟从最初的羞恼愤怒,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已经再无波澜。

她浑身发软,修为被限制,除了说话,什么都做不了。

呼吸急促,陆雨歇动情地一声声唤着“烟烟”。

他艳丽的唇停留在她眼角, 嗓音沙哑, 含着浓郁鼻音:“烟烟, 你怎么不说话?”

唐烟烟不是根木头, 她声音难免软绵了几分,却听得出冷淡:“陆雨歇,你脑子里每天装的都是这些东西吗?”

陆雨歇喘着气,稍微与唐烟烟分开,他染满情/欲的眸盛满旖旎,像春夜倒映着月光的池水:“烟烟,一看到你,我就情不自禁。”温热掌心捧住唐烟烟的脸,陆雨歇迫使她仰头与他对视,他喉口溢出低低的笑,眉梢轻微挑起,似是鄙夷,“烟烟,不要试图把男人想得过于圣洁。你以为他就不想?”

唐烟烟睫毛颤了颤,眼睛瞪得更圆,明显的不认同。

陆雨歇泛起冷笑,他面色陡然阴沉,周遭空气仿佛凝成锐利冰钩。

唐烟烟只觉得腰肢一紧,整个人已被动撞进一面坚硬胸膛。

疼得她鼻尖酸酸的。

“烟烟,你怎么那么好骗?”陆雨歇阴骘的眼底全是不屑,他嗤之以鼻道,“他不就是比我会装吗?道貌岸然,假惺惺。”

不知想到什么,陆雨歇脸上突然有了笑容,他近距离地攫住唐烟烟杏眸,很高兴的样子,“你以为他白衣裹得比谁都紧,脸上摆得比谁都清冷无情,一双眼睛看似无欲无求,就真的对你没点别的想法?啧啧,他当然也想吻你,也想如我这般亲密无间地搂着你,也想在漆黑的夜和你……”

唐烟烟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怒视陆雨歇:“你快闭嘴吧你。”

陆雨歇得意地挑起唐烟烟下巴,轻吻在她嘴角:“你看,你其实也很清楚,他如果爱你,当然也想要占有你轻薄你。他和我,谁都不比谁高贵低贱,呵!”

唐烟烟:……

真的听不下去了。

唐烟烟脸颊滚烫,试图制止他谈论这个让人崩溃的话题:“陆雨歇,我们谈正事。”

陆雨歇脾气很好:“好啊,到床上谈。”

唐烟烟差点没被他噎死。

这几天,唐烟烟非常认真地试图和陆雨歇谈正事。

他的回答就不太认真了。

好啊,抱着谈。

好啊,边亲边谈。

好啊,坐在我怀里谈。

然后现在已经……

唐烟烟就真的快疯了。

她打是打不过这个陆雨歇的,他亦不像陆大宝那般听话好哄。

自那日仙魔两域大战到如今,唐烟烟一直被禁在这座偌大宫殿,她睁开眼,看到的是这个陆雨歇,闭上眼,鼻尖氤氲的也是他气息。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什么境况,她全都一概不知。

虽然暂时没察觉出陆雨歇的不对劲。

但唐烟烟清楚,这个陆雨歇……

每每想到这里,唐烟烟眼眶就忍不住泛红,她知道他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痛苦,世间最肮脏污浊的恶欲填满他身体与思想,所以他性格才有那么剧烈的变化。

唐烟烟想和陆雨歇好好谈谈。

她想知道他现在的状况,她想知道他现在还疼不疼,还有他的心魔……

唐烟烟担忧地看着陆雨歇,杏眸盛满心疼。

“陆雨歇。”唐烟烟刚要说什么,突然毫无症状地晕厥在陆雨歇怀里。

把浑身软绵的女人拦腰抱起,陆雨歇咬紧牙关,他额头青筋暴起,全身血管清晰浮现在表皮,从鲜红转变为可怖的幽黑色。

豆大汗珠如雨,陆雨歇尽量不让肮脏玷污唐烟烟裙摆,快步将她放在床榻,他逃似地快步冲出寝殿。

大雪飘扬,苍白的赤/裸双足匆匆踩过积雪,留下一串串散发着魔气的血黑色脚印。

长发在暴风中狂舞,无数座宫殿在呼吸间灰飞烟灭。

陆雨歇双目赤红,面色狰狞,杀意与欲念在血液里无限蔓延,如山洪突发,袭遍周身百骸。

他仰起头,天空阴云仿佛察觉危机,拼命想躲,却在下个瞬间被扼住咽喉。

疾速流动的阴云幻化成巨大黑色漩涡,惊雷闪电从深渊般的漩涡中狠戾砸下。

魔气随黑色的雪坠落在每个角落。

***

人间沧暮山。

成群土匪纵马侵入山底村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魔鬼般的狂笑声中夹杂着沙哑哽咽,以及婴儿悲戚的啼哭。

土匪面露凶光,他一刀挥出去,拦腰斩断护在年轻女儿身前的中年男人。

年轻女人似乎已经吓傻,她不会哭也不会喊,只呆呆地看着地上的两半父亲,他的腿在动,另边的头努力仰起,似乎想同她说什么。

当着濒死男子的面,土匪狞笑着将年轻女人压倒,手猥琐地探入她裙底……

黑色雪花无声坠落。

落在土匪们的脸上、肩头。

滋滋——

像水滴在烧热的铁锅,瞬息无影无踪。

衣衫不整的年轻女人躺在被血染红的草丛里,她无神双眼逐渐变得惊恐。

消失了。

压在她身上的土匪消失了。

他好似化作一缕肮脏的黑色烟雾,湮没在空中。

踉跄着爬起来,年轻女人看向四周,她张大嘴,想笑又想哭。

全部都不见了。

呜呜呜,他们全部都消失了。

……

人间三千世界,包括仙域魔域。

转眼之间,无数生灵就此灭亡。

黑色的雪越下越大。

山巅之上,玄袍男子稳稳立在暴风雪里。

他长及脚踝的墨发随风恣意而舞,红色眼瞳闪烁着兴奋和不满足。

低眉看着因激动而颤抖不停的右手,陆雨歇舔了舔嘴角,露出贪婪的笑。

啧,还想要——

他还想杀。

杀尽所有恶与善,毁灭所有爱与恨。

但烟烟会不高兴的。

陆雨歇不得不强忍着痛苦收手。

不过他杀的都是该死之人,烟烟应该也不会很难过。

那剩余的,便下次再杀罢!

陆雨歇遗憾地摇摇头,割下所有不舍,他努力将颤抖的手藏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