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小绿表情无比天真, 说出口的话却恐怖如斯,简直如狼似虎。

唐烟烟就很想给自己一耳刮子。

叫你平常没事瞎嘚瑟,21世纪的电视剧舞台剧电影什么的, 也都敢跟小绿讲。这下可好,被套路了吧?

小绿把册子堆在桌面,兴奋得触角来回摇晃, 它同唐烟烟说:“烟烟, 虽然他只是个傀儡人!但应该并不妨碍什么吧!烟烟你快试试, 最好搞出你说的什么爱马克思效果,天上一边掉花瓣,然后你们一边转着圈圈, 一边拥吻。”

唐烟烟:???!!!

是IMAX好不好。

唐烟烟扯了扯嘴角:“缠缠绵绵的感情戏没有, 但我可以给你演场面恢弘的打斗戏,你想看吗?”

小绿并不是很想看, 它的生活充满打斗戏, 苦巴巴的孩子就想吃点糖。

但有总比没有好,于是小绿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唐烟烟冷笑两声, 她撸起浅黄袖摆,露出两截白玉般的皓腕。

然后——

小绿哇哇乱叫着逃出唐烟烟房间大门,一团金光在它背后炸开,差点把它尾巴都给烧着。

唐烟烟追出去,一人一怪在庭院大打三百回合,树叶在空中狂舞,剑气如龙, 瞬息化作无数光影, 如排山倒海的巨浪。

把小绿揍趴在落叶堆, 唐烟烟潇洒收剑, 居高临下地挑挑眉:“我送你的这张IMAX亲身体验票,满意否?”

小绿“呸”地吐出嘴里叶子,绿宝石般的眼睛泪汪汪。

呜呜呜孩子心里苦,但孩子什么都不说QAQ.

收拾了小绿,唐烟烟浑身舒畅,重新推开卧房的门,一抬眼,唐烟烟石化ing.

独坐桌畔的傀儡人陆雨歇正在翻阅她画册,他动作一板一眼,神情也很僵硬。

唐烟烟竟分不出,他到底是真身体僵硬,还是真思想僵硬……

淡定地望了眼窗外清泠弦月,唐烟烟大喇喇回到座位。

曲起的指节轻叩桌面,唐烟烟翘起二郎腿,口吻坦然:“那什么,陆雨歇,时至今日,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其实很辛苦的,为了让他们放低戒备,我不得不给自己立一个人设。人设你懂吗?譬如你不近女色高冷禁欲,这就是你的标签,我的标签则是被抛弃的恋爱脑小魔女。你知道我为了维持这个与我本身完全相反的人设,有多辛苦吗?”

唐烟烟越说越真情实感,她下颚忧伤地抬起,就差落两滴珍珠泪:“我从前可是如假包换的仙女本仙,笑不露齿衣袂翩跹,喝的是露水吃的是花瓣。在魔域的众多日日夜夜,我握着笔,在保住节操与实现大义之间来回纠结,终于,我痛苦地画下第一笔,此后每多画一笔,我生不如死的感觉就增加两分。但我心底有乾坤胸中有大义,区区名声算得了什么?所以我忍着常人无法想象的苦难,画出一张一张又一张。你看,这地上这铺满的并非我遗落的节操,而是我不被外人理解的血泪啊。”

陆雨歇:……

他慢半拍地从画中移开视线,看着一脸诚恳的唐烟烟,气极反笑。

当他第一天认识她唐烟烟吗?

这流畅的线条,这饱满的挥墨。

若她作画时有半分痛苦,他陆雨歇跟她姓,改名叫唐雨歇。

唐烟烟读懂了傀儡人陆雨歇脸上的些微情绪,她挑衅地问:“你不信吗?我以前真的很仙。否则你我以前怎会有一场短暂的露水情缘?你还不就是看上了我的貌美如花气质出尘。”

陆雨歇薄唇缓慢颤动:“唐——烟烟——你——”

唐烟烟截住他话茬:“我知道我以前真的很好,但为了大义,人总是要牺牲点什么的。”

陆雨歇睫毛猛地掀起:“你——再——胡编乱造——试——试试?”

唐烟烟端正坐好,摆出乖巧脸:“好吧,以上都是我胡编乱造,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只要你开心,我都没有异议。”

陆雨歇:“……”

陆雨歇气得拂袖而去。

神识离体,傀儡人眼底再无情绪与起伏。

他垂眉低眸,安安静静的,再不会结巴地启唇说话,也不会露出羞愤的眼神。

唐烟烟一脸茫然,她伸出手傀儡人面前晃了晃:不是吧?这就被气跑了?

她的实力明明才发挥出百分之一好不好?

唐烟烟摇了摇头,感叹了句陆雨歇不行啊,便悉心整理起她珍藏的原版画册。

整理整理着,唐烟烟不由认真看了起来。

嗷嗷,她画得好棒哦!如果不代入她自己和陆雨歇的话,真少女心爆棚呢!

唐烟烟看得一脸姨母笑,她刚要抓起两颗杏仁喂到嘴里,对座一动不动的傀儡人突然抬眸,他开口道:“请稍微——控制——你——的表情。”

肩膀微抽,手里的杏仁掉落在地。

唐烟烟吓得面色都白了。

傀儡人陆雨歇很满意唐烟烟的反应:“关于——方寸世尊——魂魄修复——的方案,等有消息——我再来——找你。”

唐烟烟傻眼中,还没回过神。

陆雨歇薄唇微启:“我——走了。”

时间流逝,许久过去,唐烟烟试探地翻了页画册,然后猛地抬头看傀儡人。

傀儡人面无表情毫无反应,这是真的走了?

唐烟烟拾起一颗杏仁,本想往“陆雨歇”脸上砸,又觉得这么英俊的脸蛋,是杏仁不配!便撇了撇嘴,朝他胸膛扔去。

***

魔宫。朝天阙立在炼化池旁,满脸阴骘。

盯着那抹始终未被吞噬的魂魄,朝天阙冷笑:“你何必再做无谓的抵抗?待天地重塑,世间浓郁灵气复苏,岂不是更好?”

但无论他是劝是骂,那团黑雾始终毫无反应。

朝天阙眼中尽是狠戾,他倏地伸出手,整座宫殿里的魔卫在瞬间化为一丝丝黑雾。

有的魔卫甚至来不及露出痛苦之色,便神魂俱灭。

黑雾源源不断地渡入炼化池,中心魂魄仿佛再承受不住痛苦,猛地剧烈颤栗。

朝天阙嘴角划过一丝狞笑:“本尊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到几时。”

黑袍拽地,朝天阙拂袖转身,步履缓慢地消失在地宫。

血池里,黑雾蜷缩着,它累了,它好想将所有的恶与欲都吞咽下腹,包括朝天阙,包括这肮脏的世界,包括这腐朽的天与地。

可是——它好像答应过谁,要撑住的。

但那人究竟是谁?它答应的人是谁呢?为什么想不起来了呢?

既然想不起来,所以要不要就这么算了?干脆当承诺不存在?

真的好疼,它的神识总是被无数只恶爪撕碎,每次它还来不及拼凑完整,便又被更猛的飓风撕得粉碎。

周而复始,终而复始,受不住。

它真的受不住了。

仅存的意识像骇浪中的一叶小小孤舟,它自暴自弃地在海中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