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2/3页)

“你看到了吗?”秦秾华哑声问。

“……”结绿沉默不语,一脸为难。

秦秾华道:“……让上官景福进来。”

乌宝在门外听见,推开舆车门,对站在一旁的上官景福道:“上官大人,请吧。”

上官景福挎着药箱重新走进舆车内。

别说秦秾华,就是见惯了这类场面的上官景福也被眼前景象震惊。

他很快回过神来,放下药箱欲为秦曜渊处理外部伤口。当他一接近秦曜渊的身体,那些他眼中的痂,就在他眼前扭动起来。

上官景福便是做了再多心理建设,也不免被吓得后退一步,发白的右手紧紧攥着药箱背带。

秦秾华目光落在少年惨不忍睹的身体上,竭力保持平静,淡淡道:

“……是这些蛊虫,堵住了他的出血口。”

大的伤口下是大的蛊虫,小的伤口下是小的蛊虫。

他的每一条痂,都是蛊虫化作。

“卑职……卑职想取一只蛊虫,不知长公主……”上官景福道。

“如何取?”秦秾华抬眸。

上官景福想了一会,从药箱中取出一根银针。

“卑职可否一试?”

秦秾华点头后,上官景福靠近少年身体,不料银针刚一接触黑痂,少年上身所有黑痂就一同暴动起来——

黑痂一动,原本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又开始涌出刺目鲜血。

上官景福赶紧收了针,不敢再冒然刺激秦曜渊身上的蛊虫。

他神色凝重,从药箱出取出一个小管,收集了一些从伤口里流出的新鲜血液。

“不知平日是谁在服侍九皇子?”上官景福道。

“是我。”结绿站了出来。

上官景福细细交代了一些侍疾上的注意事项,又说:

“卑职此次随陛下行围,未带太多药材药具,只能先开一些药来调理殿下身体。在回京之前,还要劳烦长公主尽量保证九殿下的进食。若是殿下喝不进药,便找芦管之类的中空物,辅助殿下进食。”

“蛊虫一事便托付给景福了。”秦秾华道。

“卑职惶恐,必定全力以赴。”

“此事关系重大。”她道:“数个皇子接连出事,众人难免人心惶惶,若是听闻九皇子身中蛊毒,恐怕会生出许多谣言……”

上官景福立即躬身。

“卑职明白利害,一定守口如瓶。”

“如此甚好。”秦秾华微笑道:“周院使再过两年便要告老还乡了……景福若是努力一把,说不定能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有为的太医院院使。”

上官景福压着内心激动,沉声道:“太医院人才辈出,卑职不敢恃才自傲,只愿兢兢业业,守好本分,以报陛下和长公主恩情十之一二——”

“景福太过谦虚了,周院使数次向我夸过你。”秦秾华笑道:“听闻你的家眷还住在北郊,尊夫人又新怀身孕,北郊流民甚多,尊夫人出行怕是有所不便。本宫在东市有一座院子,空着不住也是浪费,景福若不嫌弃,便收下房契,本宫回头派人去府中帮忙搬迁。”

“……卑职惭愧……只能叩谢长公主之恩。”

先前的飘然立时被打入谷底,上官景福丝毫不敢造次,跪下磕了个响头。

若是蛊毒一事泄露,别说自保,怕是连家眷也难逃一死……

他正要行礼告退,坐在榻上的长公主忽然问:

“周院使改了五日一服的方子后,本宫觉得身体好多了——”

“公主!”结绿急急忙忙道。

秦秾华视若未闻,道:“景福回去时,替我向院使道一声谢吧。”

上官景福一愣:“卑职愚钝——院使出的方子卑职也看过,但除了日服和隔日服……何时有过五日一服的药方?”

秦秾华看向脸上一白的结绿,低声道:

“……如此,是本宫记错了。”

上官景福躬身退出舆车后,骑上车旁一匹小马,往车队后方而去了。

乌宝贴心关上舆车车门后,室内死寂一片。

马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和接连不断的马蹄声从窗外传来,车内燃烧的火盆忽的一晃,秦秾华脸上神情晦暗不明。

“我每隔五日吃的药——”

每一个字,都如同在自己心里割上一刀。

她声音沙哑,尾音带颤,然她面部神情,平静自持。

“……就是他么?”

扑通一声,结绿双膝跪下,面色苍白。

“公主……”

“除了你……还有谁能经手我的药不受怀疑?”

“公主……”

“他是如何说服你的?”她垂眸看向结绿:“……还是你说服了他?”

“公主,结绿——”

“既然废太子和永乐公主之子送进了摘星宫,那么回春殿里的冒牌货,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公主……您说的是什么话……”结绿满脸惊惶,双肩开始颤抖。

“福禄膏的源头刚被查出,夕雾姑姑就及时悬梁自杀。”她看着结绿,面色平静:“是谁泄露的这个消息?”

“公主……”

“完美的谎言,往往有三分真实。”她轻声道:“夕雾姑姑在春回殿调换了双胞胎之一是真的,换了秦曜安是假的;辉嫔在摘星宫诞下一子是真的,诞下秦曜渊是假的;辉嫔既然大费周章把生下的孩子同他人调换,又怎会放心那个婴孩身边没有自己人看管?结绿,你说呢?”

“公主!”结绿含着眼泪,猛地朝秦秾华磕了下去:“结绿从来没有伤害过公主,结绿愿意为了公主去死——”

砰砰砰的磕头声响彻在舆车里。

“……你愿意为我舍生忘死是真的,效命于我却是假的。”秦秾华道。

结绿磕得更加用力,黄莺一般娇俏悦耳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哀求道:“结绿对天发誓,始终忠于公主,从前不曾做过对公主不利的事,日后也绝对不会,若是有人拿结绿威胁公主,结绿愿意自刎当场!公主!结绿对您绝无二心,若有一句谎言,奴婢愿意遭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死后沦万劫不复地狱——”

“够了。”秦秾华道。

结绿匍匐在地,呜咽哭泣。

“你还不明白。”秦秾华道:“我和辉嫔是两路人,你效忠她,便是背叛我。”

“可是……可是……”结绿抬起头,眼泪从怔怔的双眼中落下:“她是您的母亲……”

“她是我的生母,不耽搁她利用我,害我——”秦秾华道。

结绿膝行上前,流泪道:“公主,陛下是不会害您的——您是她唯一的女儿,陛下从小就疼爱您,怎么会舍得害您?他们保证过,会保护您,绝对不会伤害公主一根毫毛——”

“保护我的人是渊儿!”

秦秾华终于发怒。

“不是你所谓的暗卫,更不是稳坐幕后的罪魁祸首!保护我的人,是榻上这个用血喂我,用千疮百孔的身体杀出重围救我,自己却昏迷不醒的人!她不害我,所以你帮忙,那她害渊儿,你就可以无动于衷?”秦秾华怒不可遏,胸脯急剧起伏:“你明知道他从前过的是什么生活,怎么能够忍心,再让他用血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