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第2/3页)

武岳如坐针毡,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使劲儿望着远处,恨不得化为一只无人注意的蚂蚁,飞快消失在地缝里。

苍天啊,他到底是吃了什么劣质蒙汗药,要在一炷香前挥舞双手天真无畏奔来?

他左看右看,觉得无论是路边的野草还是假山后的白鹅,都要比他自在百倍……等等,武岳瞪大眼睛,假山后怎么有鹅?

他伸长脖子,不仅在假山后看见一只鹅,还看见一个穿石榴裙的少女,她蹲在地上,抱着双膝,不知和白鹅说着什么,神色一会嗔一会喜,活泼生动,率真可爱。

看她身上精美服饰,应该不是宫女。

武岳一时忘了水榭里正在发展的矛盾,眼睛不由自主跟着假山后的少女走,看着她对大鹅怒气冲冲,看着她和大鹅重归于好,看着她把大鹅举高高——

然后,猛地抛向遇仙池。

武岳:???

大白鹅像白色蹴鞠似的,在惨叫声沉甸甸地砸入离水榭不远的水面。

一声闷响后,水花激烈四溅,大鹅惊慌地扑腾,用难以言喻的泳姿在水中浮沉,与此同时,中气十足的一声喊声从假山后传来。

“鹅子!”

现在,水榭里的三双眼睛都看向了假山方向。

鹅在池水里拼命扑腾,惊恐地高声求救:“鹅鹅!鹅鹅!”

人在假山后高声呼喊,专心地演独角戏:“鹅子!你在哪儿?听到了就回答一声!”

肥嘟嘟的大白鹅在水里伸长了脖子,发出声嘶力竭的喊声:“鹅鹅鹅——”

红裙少女走出假山,视线只在扑腾的鹅子身上停了一刻就移向水榭。

“……你也在这?”

秦辉仙拖长语调,似乎十分不待见眼里的人,脚步却和表情截然相反,又轻又快地迈进水榭。

“八妹是来遛鹅的?”秦秾华笑着问道。

一听这称呼,武岳立即从石凳上起身,等着对方注意到自己时再行问安。

秦辉仙拧着眉头,没好气道:“你看我像是遛鹅的吗?”

武岳看向还在池子里扑腾的鹅,心想:确实不像……

他忍不住开口:“你的鹅好像不会游泳……要不要派个人,把它救上来?”

秦辉仙不耐烦道:“救什么救,你见过不会游泳的鹅吗?”

武岳:“……”

这不是就见到了么……

秦辉仙这才注意到说话的人,她看了武岳两眼,狐疑道:“……这谁啊?”

“广威将军府的四公子,九弟的伴读。”秦秾华笑道。

“……哦。”秦辉仙得到解答,面上疑色消失。

武岳刚抬手准备向她行礼,秦辉仙开口:“你走吧。”

武岳:???

“看什么看?留下来等我请你吃饭?”秦辉仙皱眉。

“不敢不敢……我这就走……”

“武四公子,坐下吧。八妹在和你开玩笑呢。”秦秾华笑道。

武岳这下才是真真正正体会到什么叫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八公主那眼神,分明不是在和他开玩笑啊!

秦秾华又让他坐下,武岳看了眼脸色不虞的八公主,战战兢兢地坐下了。

此刻,他多么想去陪伴水里扑腾的鹅子。

太阳升高后,气温也逐渐起来了,武岳喝光了一壶茶,终于等来唠完嗑的广威将军,迫不及待地拔腿跑了。

秦辉仙虽然意犹未尽,但在秦秾华提出回宫后,也从池子里捞起假死的肥鹅,干脆利落地回宫了。

秦曜渊一直看着她,可她连个眼角余光也没投来。

她从石凳上起身,眼眸低垂,说:“回宫罢。”

一路上,她都没再开口。

回宫了,她也没有开口。

她故意不去看如影随形的少年,故意忽视他紧握的拳,委屈的眼,紧抿的唇,故意避开他靠近的身体。

她和宫人说话,对宫人微笑,就是不看他一眼。

结绿把他拦在寒酥池外,神色有一丝愧疚:“……殿下,公主要沐浴,您不能再进去了。”

秦曜渊停下脚步后,结绿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迟疑道:“殿下……您为什么就是不肯按照公主的意思念书呢?”

少年披着夜色,眼眸深沉,一动不动地看着寒酥池大门。

结绿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寒酥池。

等到第二十一声鸟鸣响起,她终于又走出寒酥池。秦曜渊幽魂般地跟着她走进寝殿,看着她和宫人说笑,看着她拿起书卷阅读,看着她喝药——最后,她终于要熄灯了。

于是,他被客气地请出了寝殿。

秦曜渊站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深陷掌心的十指早已麻木。

夜星遍布苍穹,她始终没有看他一眼,对他说一句话。

熄了灯的寝殿里,秦秾华以手支头,随意靠在罗汉床上,她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坐着。她很少有什么都不做的时候,她是喝药时也要争分夺秒看一行字的人,可现在,她的确什么都没有做。

当殿外响起丑时的更声,她终于起身走到窗前。

推开木窗,少年站在挂满茂盛枝叶的泡桐树下,月光透过茂盛枝叶斑驳在他脸上,阴影中的乌黑眸子晦暗不明,执拗的目光和她径直对撞,躲也不躲,避也不避,如他一如既往的霸道风格,铺天盖地将她包围。

秦秾华无奈地笑了。

“你过来。”她轻声道。

前一刻有如石雕的少年,毫不犹豫朝她走来。

一个窗框,两人相对。

秦秾华伸出手,试了试他脸颊的温度。

还好,不是很凉。

她刚要收回手,一只瘦削而颀长的手将她捕获。

少年紧紧握着她的手,目光灼灼,紧锁着她。

“……你为什么会不在?”他问。

他的提问在秦秾华意料之外。

她本以为,他会更想为她的故意冷待问一句为什么。

“成王败寇,你若输了,阿姊就会不在。”她说:“告诉阿姊,你为何不愿学经义军略?”

秦曜渊想起了藏在床底下的曹操和献帝。

想起了路人所说的那句“你聪明了,要权臣何用”。

他想起了许多,但无论哪一个理由,都说不出口。

他多想相信她。

他多么想相信她。

“……不喜欢。”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也不吃韭菜。”

“第一,这不是一回事,第二,要叫阿姊——”

她伸出自由的一只手去弹他额头,这次还未接近就被捉住了。她试着挣脱,两只手的禁锢都纹丝不动,她哑然失笑道:“渊儿——”

秦曜渊拿起她的右手,露出虎口上的淡淡疤痕,皎洁月色下,疤痕像一条浅粉色的月牙,也在为人指引方向。

像保证,像起誓——

少年抬起眼,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只要你还在,我就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