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2/2页)

“秾华……我的秾华……”

周嫔眼含热泪,神色痛苦却又无可奈何。

太医院的御医和梧桐宫宫人心中不平,面上也可见一二。

怜贵妃居高临下,优势占尽,却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边,枕边人的怒目而视,更是让她心头刺痛。

她气急反笑,怒声道:

“好!只要你敢验,本宫就答应你,若你证实了清白,谁再传播流言,用公主的身世做文章,就是和本宫过不去!本宫第一个不饶他!”

话已至此,太医院的人很快端了碗清水来。

“等等!”

怜贵妃走到端碗之人面前,眯眼打量碗中清水片刻,又叫自己的太监德荣手指沾了尝味,确实是清水无误。

“……去吧。”

端水之人恭敬地行礼:“喏。”

周院使走进殿中,从地上捡起一片碎瓷片,颤颤巍巍回来。

“这是少年打破瓷碗所流的血,老臣亲眼所见,可直接用于验亲。”

天寿帝点头后,周院使提起瓷片,两滴血珠落进水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秦秾华身上,周嫔屏息凝神,以绣帕掩嘴,泪珠在眼中摇摇欲坠。

秦秾华神色平静,取银针刺破手指,挤出一滴鲜血滴入碗中。

两股鲜血接触,迅速融为一体。

秦秾华和端碗的上官景福目光相交,转瞬错开。

天寿帝面上一松,接着怒起:“怜贵妃,如今真相大白,朕看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陛下!臣妾也是为了陛下好啊!”

“够了!朕乏了,今日不想见你。回你的妧怜宫去!”

“陛下——”

“还不快走?!”

怜贵妃面色铁青,愤愤恨了一眼众人,被迫离去。

天寿帝将目光落在秦秾华身上:“……委屈你了。”

秦秾华低头行礼:“儿臣不委屈,一切皆是为了大朔的安定。”

“朕知你心善……他,就交给你安排了。今日发生太多意外,朕现在乏得很。高大全——”

“奴婢在。”

“起驾回瑞曦宫。”天寿帝顿了顿,说:“周嫔,你随我一道走走。”

周嫔规规矩矩地行礼:“臣妾遵旨。”

高大全朝秦秾华行了个礼,匆匆随二人离去。

早已如站针毡的太医院诸人,由周院使带了个头,纷纷朝秦秾华行礼告退。

“周院使,可否留下一人为皇子看诊?”秦秾华道。

“这……”

周院使一愣,身后的御医和吏目皆回避秦秾华的视线。

为了一个流有异族血脉的皇子得罪怜贵妃,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周院使看了眼身后,说:“一事不烦二主,上官吏目……你留下吧。”

上官景福后退一步,不卑不亢道:“卑职领命。”

天寿帝走了,太医院的人也走了,梧桐宫整个都空了下来。

“公主,您等等,奴婢这就去把皇子找出来……”

乌宝话没说完,秦秾华已经目不斜视迈进侧殿门槛。

“公主!”结绿立即追上。

上官景福犹豫片刻,才随梧桐宫的宫人一起步入宫殿。

殿内落针可闻,秦秾华镇定自若,身后的乌宝和结绿却如临大敌。

她沿着地上的血迹,一路走向角落,最后停在描花点蝶的紫檀边座嵌玉石宝座屏风前。

结绿看见屏风后面的人,急忙上前:“公主小心!”

秦秾华抬起手:“别过来。”

“可是……”

“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过来。”

她对宫人发号施令,目光却始终和屏风后的少年相接。

少年侧靠在墙上,勉强保持着站立。身上的纱布拆了大半,玄色衣襟大敞,触目惊心的伤痕布满苍白胸口。被匕首贯穿的那只手用干净纱布缠了几圈,如今鲜血已经将其完全浸红,刺目的鲜血顺着指尖不断滴落。

少年浑身是伤,就连脸上也尽是细碎的伤口。

她和怜贵妃斡旋两炷香的时间,他始终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直到她走到屏风前,他才朝她露出牙齿,喉咙里发出野兽的声音。

他让她想起穿越前养的一只狗。

一只捡回来的狗,没什么高贵血统,却凶狠强悍,高傲自持。

“你懂朔语吗?”秦秾华对他微笑。

他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幼兽,用凶狠的目光和紧绷的肌肉线条来警告她不要靠近。那些黑的红的痂,不经意触动了她的回忆,让她心中一软。

墙上血迹斑斑,他靠的地方已完全变了颜色。

秦秾华笑着朝他伸出手:“你已经安全了,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

少年动也不动。

她伸出的手,到了他的脸边。

“公主!”结绿发出一声惊叫。

少年狠狠一口咬在秦秾华的虎口处,侧殿里的宫人都变了脸色,唯有当事人面不改色。

“你看,我很弱。”她的微笑纹丝不动:“……根本伤不了你。”

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每当烛光闪烁,那双乌黑眼眸就会透出晶石般的暗紫。

她凝视它,如同凝视权利的旋涡。

因为危险,所以迷人。

若眼前所有路都是绝路,她就自己开凿一条通天路。

只要她愿意,便是贩夫走卒,也能成为天潢贵胄。

不论他身体里流的是谁的血,只要他一日有用,她就能让他做一日龙子。

她从少年松懈的牙关中退出,轻轻抚上少年眼睑下的细小伤痕。

秦秾华迎着少年视线,莞尔一笑,华光潋滟。

“莫怕。”

“今后阿姊与你同甘共苦,便是豁出性命,也不让你受一点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