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声

康熙出来后,没上銮驾。

他魂不守舍地走着,茫茫然,竟像是这偌大紫禁城里的一个孤魂野鬼。

他脑海里念头很多。

他贵为人君,可又如何?

他的妻子撒手离去,他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他以为敲打过惠嫔、荣嫔后,后宫能安枕无忧,可是,还是有孩子去了。

梁九功都感到鼻酸。

这个时候,万岁爷同普通人家丧了孩子的爹并没有什么区别。

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眼瞅着再走下去,万岁爷怕是得冻病了。

梁九功擦了下眼睛,上前去:“万岁爷,回吧,下雪了。”

“朕再走走。”

康熙说道。

这怎么能成!

梁九功着急了,正月这样的时候万岁爷得病可不是好兆头。

他瞅了眼四周,发现不知怎地竟然走到景阳宫,忙道:“万岁爷,那不如您去瞧瞧郭贵人吧。”

康熙怔了怔,眼睛里也渐渐有了神。

阮烟早已睡下,听见动静时还没回过神来,就瞧见一道明黄色身影走了过来,紧接着那人握住了她的手,把阮烟冰的叫了一声。

“万岁爷?”

她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楚了,再仔细一瞧,万岁爷脖子上都有积雪呢,“您怎么来了?怎么浑身是雪,快去换一身衣裳吧。”

康熙下意识答应一声。

阮烟要起身,却被他按了回去,“你躺着,朕去换身衣裳就回来。”

阮烟嗯了一声,心里头糊里糊涂的,总感觉今晚上的万岁爷怪怪的。

因为康熙来景阳宫次数不少,这里也常备了他的衣裳。

换了里衣,康熙挥退了众人,躺在了阮烟身旁,阮烟肚子大了后,便不能仰睡,这会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睡才好,侧着睡好像不太恭敬。

可躺着睡又睡不着。

康熙听她心里一阵纠结,忍不住道:“你侧过来,朕陪你说说话吧。”

阮烟答应一声,侧过身去,顿时舒服了不少。

她这人好享受,床褥下铺了好几层,软绵绵的,躺上去别提多舒服。

“你这肚子好像大了不少。”康熙看着阮烟的肚子说道。

阮烟嗯了一声,“从正月,一日比一日大,得亏衣裳做的宽松,能穿得下。”

这旗服的好处就在这,够宽,无论几个月都能穿。

康熙道:“也不必这么朴素,针线房预备着又不是干放着玩的,要什么就去让人置办。”

“是。”阮烟说道,她看了眼康熙,今晚的他格外憔悴:“万岁爷,御膳房也不是放着玩的,您想吃什么,就让他们去做。”

康熙淡淡笑了一声。

“你有心了,行了,睡吧,朕不打扰你了。”

阮烟待要转过身去,康熙却道:“就这么睡吧,如今你大着肚子,躺着应该不舒服。”

阮烟对上康熙的眼神,不知为何有些同情。

她道:“您也睡吧,您明儿个还得上朝呢。”

康熙嗯了一声。

阮烟闭上眼睛,她原本还有好些话要说,但她实在困极了,一闭上眼睛便也什么都顾不得。

次日,在半梦半醒里,她隐约听到些动静,像是万岁爷起来了,她想起身,却被康熙按了回去,“你睡你的,朕去了。”

于是,阮烟又堕入梦乡。

等她睡醒,已经是晌午时分了。

阮烟一连串的打着哈欠。

因为小阿哥的事,她心里存着惦记,总归无法就这么放下,便想着吃素和抄写佛经,兴许能让佛祖真的显灵,留下小阿哥的命,早膳便吃的是清粥小菜。

她抄写佛经的时候,心里想到,其实也怪不得有人迷信,当人力无所能及,贵为天子也无法逆天改命的时候,谁能不希望真的有奇迹发生。

阮烟头一次虔诚地信了佛。

然而。

兴许是她信的太迟了,正月廿九,万黼去了。

临走时,他面色前所未有的红润,拉着那拉贵人的手道:“额娘,我不疼了,您别难过。”

那拉贵人心如刀绞,她另一只手已经被指甲掐的出血,脸上却还带着笑容:“额娘不难过,你去吧,额娘给你念往生经,他日你投胎,去一户富裕人家过好日子去。”

“额娘,我会的,您在宫里也要好好的,”他的眼神落在那拉贵人的肚子上,脸上露出遗憾,“其实我好想见下弟弟。”

周围的奶嬷嬷等人已经哭成了一片。

万黼阿哥体弱多病,可性格却是极好的,无论对谁都很和气。

偏偏老天爷无情。

戌时。

万黼已经闭了气,浑身都冷了。

那拉贵人抱着他,眼睛睁大,没有人看到眼泪从她眼睛里流出来,却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悲痛。

因为阿哥年幼,又是正月,丧事简办。

咸福宫也不过服了七日孝,就除服了。

二月初十。

那拉贵人早产,诞下一个阿哥。

据说那阿哥生下来的时候不过四斤重。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小阿哥也是活不长的。

端嫔为此没少皱眉。

她对僖嫔哭诉道:“本宫也真是晦气,原曾想好好照拂她,将来也不至于膝下空虚,有个依靠,如今她生了这么个孩子,回头出什么事,本宫又得落下埋怨。”

僖嫔心里有幸灾乐祸,先前端嫔不还拿那拉贵人在她面前炫耀吗,如今可好了。

但她把心思隐藏的极好,道:“端嫔姐姐,您别多想,您的苦心万岁爷总能瞧见的,再说,万岁爷如今常去咸福宫,于您来说,不也是好事?”

僖嫔本意不过是调侃几句,却误打误撞让端嫔醍醐灌顶,醒悟了。

是啊,那拉贵人指望不上,她现在难道还不能指望自己?

再说了,旁人生的终究不如自己生的亲近。

于是。

隔日,小阿哥夜啼的时候,那拉贵人在哄着的时候,端嫔就过来了。

瞧见端嫔过来,那拉贵人怔了怔,却又很快收回眼神,拍着小阿哥的后背,“不哭哦,娘的乖孩子,不哭。”

端嫔露出担忧的样子,哎呀了一声,“这孩子哭了好几天了,要不要紧啊?”

那拉贵人没搭理她,也没打算行礼。

端嫔先前气得半死,可现在她也知道自己拿那拉贵人没办法,如今万岁爷和太皇太后都对那拉贵人有愧疚,就算是那拉贵人要把咸福宫拆了,只怕那两位都不会有句二话。

她看向奶嬷嬷,问道:“本宫听说小儿夜啼是惊着了,可是有这么个说法?”

奶嬷嬷小心地觑了那拉贵人一眼,见她没说话,就谨慎地回答道:“民间的确是有这种说法。”

“那这么着,可得让万岁爷过来瞧瞧了。”

端嫔蹙眉说道。

她说完后,那拉贵人也没理她,端嫔就直接自己拿了主意,让人去请万岁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