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在乘务员异样的眼光中,张向阳没退缩,坚持道:“我想换个位置。”

乘务员道:“不好意思,座位不能换。”

“别为难乘务员了,阳阳。”贺乘风淡笑道。

张向阳还是坐下了。

从贺乘风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只看了他第一眼,之后就完全无视了这个人的存在。

张向阳已经想明白了,无论贺乘风做什么,他的目的不过就是想激怒他或者是羞辱他,总之就是折磨他,他所表现出来的所有情绪都是贺乘风得到快感的燃料,所以,他什么都不做,只当他是陌生人。

张向阳转过身,背向外,专心地继续看电脑里的资料。

列车启动,快速而又平稳地向前,将窗外的风景拉成了模糊的线。

“还记得那次我们一起坐车去肃市吗?”

声音在耳边响起,张向阳手指顿了顿。

温和的男声不紧不慢道:“我都没想到你胆子那么大,竟然会主动邀请我一起去外地玩。”

“我们坐在长途车最后一排,你把手藏在袖子里,偷偷拉我的手,那么热的天,你的手却是冰的,紧张得要命,一直在发抖,但就是不肯松手,抓得我手指都疼……”

“别说了。”

张向阳冷道:“请你别恶心我。”

贺乘风转过身。

单薄的背脊顶在白衬衣上,一截一截的骨头,锁扣一样相连,这副骨骼柔软又坚韧,触感很美妙。

贺乘风伸出手轻压了上去,张向阳立刻转过身用力挥开了他的手,目光憎恶又警惕道:“你干什么?”

贺乘风笑了,斜靠在座位上,目光柔和地黏在张向阳脸上,“又不是没碰过。”

张向阳想大叫,想扑上去撕咬这个人,打烂他那副虚伪的皮囊,但他忍耐了下来,他越是失态,贺乘风就越是得意。

张向阳扭过脸,继续看屏幕。

贺乘风轻叹了口气。

“阳阳,就算是死刑犯也有辩白的机会吧。”

张向阳拿起脚边的电脑包翻找。

“我们分手以后,我就没再和男人交往过。”

张向阳翻出了一副耳机。

“只交了一个女朋友,还被你搅黄了,我难道没有资格生气吗?”

耳机插好,张向阳戴上耳机,退出ppt界面,打开音乐软件。

“阳阳,你好霸道啊,我爱过你以后,就不许我爱女人了吗?双性恋犯法吗?”

张向阳手指微微发抖,他对自己说:冷静,别愤怒,一愤怒,贺乘风就赢了。

“我不管你是双性恋还是同性恋或是异性恋,你隐瞒和同性交往的事实就是错误,如果你没错,叶小姐为什么要取消婚礼?”

张向阳尽量用客观、平静的语气与贺乘风沟通,这是一切事情开始的起点,他希望他能说服贺乘风,让贺乘风认识到自己到底错在哪,也许这个世界就会少一个卑鄙的同性恋。

“好吧,都是我的错。”

张向阳没听到任何认错的诚恳,只听到了漫不经心的敷衍。

他没有失望,打开了播放器。

“我都认错了,你为什么还不理我?”

“你犯错的对象是叶小姐,你应该去向她道歉。”

“我道过歉了,而且诚意十足。”

手机屏幕凑到张向阳的眼前,张向阳偏过脸不想看。

低低的笑声传入耳中,手机屏幕继续往他脸上凑,张向阳躲闪不过,勉强看了一眼。

是转账记录。

一百万。

张向阳觉得很可笑,他转过脸,看向面色坦然的贺乘风,“贺乘风,你究竟是什么人?”

贺乘风收回手机,“怎么了?我这个道歉还不够有诚意?”

张向阳一直都在怀疑一件事。

他怀疑贺乘风有病。

是真正意义上可以去医院确诊的病症。

因为这个人的冷酷自私无耻实在已经到了让他不解的程度。

“你觉得伤害了一个人,可以用钱来弥补?”张向阳缓缓地,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问道。

贺乘风不笑了,神情有些怜悯,“阳阳,你知道人命都可以用钱买吗?”他伸出手,阻止张向阳第一时间反驳,他道:“判死刑的杀人犯只要赔钱就可以从死刑变成无期,钱能抵命,阳阳,别太天真,虽然我很喜欢你的天真,不过有时候也真的很讨厌你这种天真。”

张向阳道:“如果亲属不谅解,即使赔钱也是没有用的。”

贺乘风不假思索道:“那是钱给的还不够多。”

张向阳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贺乘风有病。

一个正常人是没法与病人沟通的。

张向阳转过脸。

“认输了?”

随他说什么吧,张向阳心想。

“最近有人给我介绍了个舞蹈家,问我有没有兴趣见个面。”

张向阳回头,怒火潜藏在他的眼瞳中,一触即发。

贺乘风又笑了,“阳阳,你说我该不该见?”

“你想见谁都是你的自由,只是希望这次你不要再隐瞒欺骗。”

“不,”贺乘风笑眯眯道,“我还会隐瞒欺骗。”

“那我就会再次揭穿你。”

贺乘风点点头,“那么下次呢?下下次呢?要我每次都特别提醒你吗?”

张向阳用最后一丝理智忍耐着与这个人扭打的冲动,道:“所以呢?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想让我放弃?不可能。”

贺乘风笑了,那种笑容是张向阳以前最喜欢、现在最厌恶的,张向阳感觉不到他的笑容里面任何愉悦、幸福、快乐等正面的东西,而是一种充斥着高高在上的剥削与占有。

“回到我身边。”

贺乘风斩钉截铁,是认定张向阳会答应的语气。

“不可能。”

张向阳极快地回答,没有给贺乘风留下一丝讥讽或是怀疑的余地。

贺乘风垂下眼,目光落在张向阳的手上。

张向阳长了双漂亮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小巧,皮肉均匀,那双手曾冰凉又颤抖地抓着他,全是初恋的义无反顾。

“佛祖舍身饲鹰,阳阳,你这么善良,为什么不肯?”

“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不就没机会去祸害别人了?”

张向阳听他平淡地拿他的“善良”作筹码,他忽然顿悟了。

其实无论五年前,还是现在,贺乘风对他的态度始终都没有变。

他的确从未爱过他。

他只是想玩弄他。

从身体到灵魂。

真可悲,张向阳心想,这个人真可悲。

“贺乘风,”张向阳心如止水道,“有时间去精神科看看吧,早发现早治疗。”

贺乘风笑得乐不可支。

张向阳笑不出来,因为这是他的真心话。

把音乐声音调大,张向阳继续工作。

贺乘风还在说,耳朵里的音乐声很大,张向阳没听清,然后他的一边耳机被摘了下来,张向阳的心情甚至是平静的,如果贺乘风是正常人,或许他还会感到一丝波澜,而现在他只是平静道:“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