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4/5页)

她真没听错,真有人在楼下喊她。

并且那个声音,特别像……单星回?

沈岁进赶紧偷偷冲下楼梯,连拖鞋都没穿,怕鞋底踩着木楼梯会发出咯吱声,引起梅姐的注意。

沈岁进慌乱地开了一楼的大门,探头往外面张望,可院子的大铁门外,并没有人影。

平时她不把室内的拖鞋穿到室外,今天乱了分寸,随便在鞋柜上拣了双拖鞋就往脚上套,急匆匆的跨步走到院子里。

靠近铁门的时候,才从门外盲区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

真的是单星回。

他的额头上还挂着汗,气喘吁吁的,把双手支在膝盖上,弓着背在喘气。

他让她出来,压低声音说:“梅姨怎么又在你家干了?你先出来,我们去边上说。”

沈岁进迟疑不定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

难道刚刚她回家,他一直在身后跟着,送她回来?

单星回冲她勾了勾手:“出来。”

沈岁进这时候没了思考能力,乖顺的像一只小猫,悄悄开了大铁门的锁,偷偷跨了出去。

心里头扑通扑通的跳,嘴上却不饶人地问:“你找我干什么啊?我要睡觉了。”

她一出来,单星回就捏过她的手,径直把她拉到巷子拐角的地方,并且一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昏黄的路灯下,少年高耸的直角肩,像天然划出的一堵墙,他拽着她一直往前走。

沈岁进不问他要带她去什么地方,只是觉得一直就这么走下去,忽然有一种要奔赴山河湖海的冲动,既惊险,又刺激。

不知道走了多久,单星回终于停下来。

他的正头顶,是一束暖黄幽暗的路灯。路灯的灯泡看起来很快就要坏了,灯泡的玻璃罩上面,沉淀了好多乌黑的污垢。

单星回端详着沈岁进的脸,沉默了一会,然后问:“沈岁进,你是不是从来没收到我的信?”

“什么信?”沈岁进被问懵了。

单星回的脸上突然咧开一个释然的大笑。

他笑得莫名其妙,沈岁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又问了一遍:“什么信啊?”

单星回摇摇头:“没什么。”

沈岁进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他说信,证明他给她写过信,但她确实一封也没收到。

所以,他今晚对她这么冷漠,是因为他觉得她一直没给他回信?

沈岁进问他:“你刚刚是不是一直跟在我身后,送我回家啊?”

不然他才刚回北京,哪里能知道她新家在哪?

单星回露出好看的一排白牙,笑了笑,不说话。

沈岁进讨厌他这么笑,他这么邪祟的笑容,会让人没有防备地沦陷。

沈岁进命令他不准笑:“笑什么?很好笑吗!连句再见都没有。”

下了车,她还想跟他说几句话呢,结果他一点要理她的意思都没有。沈岁进的骄傲,在同人搭话上,一点都不退让。他不开腔,沈岁进宁愿把自己憋成一个闷葫芦,也坚决不会先开口和他说一句话。

单星回在路灯下幽幽地盯着她:“那我现在送你回家,一会儿跟你说句再见?”

沈岁进踢了他一脚,单星回才发现原来她是穿着拖鞋出来的,问道:“刚刚我拉着你一路走,穿着拖鞋,不硌脚吧?”

沈岁进傲娇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嗯”。

单星回说:“那我们往你家的方向走吧。夏天蚊子多,我们再站一会儿,就要被叮的满腿都是蚊子包。”

沈岁进经他这么一提醒,还真觉得腿上开始痒痒了。

两人在巷子里走,路灯和路灯之间的间距有点远。路灯照到的地方是亮的,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就暗了下去,两人一路走,一路在明暗的光影之间穿梭。

沈岁进抬头望了眼天上的星星,头顶皓月如盘,巷子里别人栽种的牵牛花,在夜里释放着微微的香气。

夏天的夜晚,好像总是有特别多值得留恋的东西。

沈岁进提议:“明天我们去芝麻巷吃羊肉串吧?我们初中那会,新疆人开的羊肉烧烤摊子还在。不过不是一块钱一串了,现在是两块钱一串,羊肉的分量还贼少。”

单星回在她边上走,手背时而轻轻擦过她睡衣的裙摆,回道:“就你和我吗?”

沈岁进:“叫上陆威吧。”

单星回发现自己嘴快,给自己挖了个坑,马上圆回来说:“他明天好像有事儿,下回再叫他吧。”

走了一小段路,沈岁进想起来他今晚说的,他姥姥姥爷现在在北京,住在老平房里,问他:“你姥姥姥爷,帮你打扫好房子了吗?”

单星回心里有一堆槽点,忍住没说,只是简单地回了句:“打扫好了。”

“段阿姨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半个月后吧。港大已经放暑假了,但是我爸实验室还有点事,我妈本来打算和我先回来,结果我爸的脚扭了,我妈不放心,就留那先照顾我爸。”

“你学籍还是在港大?”

“嗯,过来交换两年,大四再回去,领双学/历/证/书。”算是他爹,回归京大,京大为他开出的便捷小通道。

“沈岁进。”

“嗯?”

“你当初为什么不好好继续学画画?”

沈岁进顿足。

心底里有一个清晰的答案:不画了,那是因为,想画的人和事,都不在了。

迎视着单星回目光里的拷问,沈岁进突然就释然了:“我学新闻也挺好。别人总说我是站在塔尖俯瞰人世间。读新闻学,能让我接触到人间的万象百态。没准以后,你要是成为科学家,我还能去现场采访你呢!到时候记得让我这个老同学,荣幸地约到你的特稿啊?”

单星回有点心疼。因为他听薛岑说,沈岁进不再画画,就发生在他去香港没多久之后。

明明她那么有天赋,而且自成一派……

单星回叹了口气:“当初我也不想走,但是没办法,我爸这人就那样儿。小时候,他为了事业常年不在家,让我妈和我在老家留守。我大了,他还是这样,随心所欲地变迁工作,一点儿也不顾虑我妈和我的感受。我妈去香港是下了很大决心的,那时候徐阿姨刚给她介绍了份好工作,结果她就要辞职去香港,她也特别不好意思。后来去了香港,我妈很长一段时间不能适应那里的节奏,多少次嚷着要回北京,可又心疼我爸一个人在香港,最后还是妥协了……”

他和她说了那么多,其实只是想道歉。

为多年前,戛然而止的友谊而致歉。

成长的路上总是会丢失很多东西,每个人最不想失去的,就是难能可贵的朋友。没有朋友,人会渐渐成为一座孤岛。

沈岁进默然地点点头。其实她都明白的。像她从纽约刚回国那阵儿,心里也会觉得对不起在纽约的玩伴和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