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073 我不是你娘(第3/4页)

印朝暮。

不知为何,较之往常,他的脸色要苍白一些。

惠嫔脸色微变,“印将军,你在这做什么?”

还有方才那句诗……芍药妖艳,没有风骨,莫不是在以此讥讽——

她上不得台面?!

印朝暮垂眸,不卑不亢道,“回娘娘,微臣在这附近巡夜,恰巧见几位娘娘在此赏花,便发表一些看法。若有不当之处,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说着他冲蓁蓁作了个揖,扎成马尾的墨发以一顶金冠高高束起,丝丝缕缕披散在双肩。

玄衣郎君轩然霞举,寒风吹过,一些血红的花瓣盘桓着,掉落在他墨衣墨发之上,幽幽香气缭绕。

她忽然觉得,这人应该穿白衣站在那里才对。

雪落重衫,映着烈烈红梅,才是美不胜收。

又觉得这个念头古怪。

直到惠嫔、琦美人远走后,印朝暮才迈动长腿,冲她走来。

“微臣陪娘娘走走。”

修长高大的身影笼罩在旁,挡去了一些月光还有吹来的寒风。

她心中一动,不禁看向他的脸庞。

男子目不斜视,鼻梁挺直,浓密的睫毛温顺地垂落着,遮住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

“娘娘若是心中烦闷,或可与微臣说说。”

印朝暮缓声道。

她收回视线,直视前方,“本宫只是在想。世上可有一清净之所?”

他一怔,“愿闻其详。”

“方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其实在宫里时,这样的情形,我一天要应付三四回,早已熟练了。”

“你与我一样,都在宫外长大,进宫以前,想必还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吧。大抵有人的地方,就免不得明争暗斗,可是,将一个男子的宠爱视为毕生之所求,难免让我觉得有些悲凉。”

从来没有人教过她。

她也从来不觉得,女子活在世上的全部意义,来自一个男子的恩宠与施舍。

印朝暮眼里闪过一抹讶色。

但他只是低声道,“娘娘是觉得累了么?”

“哎,这些话,我也就敢说给你听。属实是大逆不道了,”她笑道,又严肃起来。

“有时候感觉自己走在一条钢索之上,下面是湍急的暗流,藏着无数可怕的礁石,不,不若说是万丈深渊,似乎有无数的手,想要将本宫拖拽下去,让本宫摔个粉身碎骨。你说,当初本宫选择进宫,到底是对,还是错了呢?”

他考虑了许久,才说,“娘娘是多情之人。”

能够在这座宫廷存活下去的,不是洁白的雏菊。

而是毒花蔓草,是无情之人。

这里是权势的中心,是欲.望的染缸,是滋养野心最好的暖房。

“我一开始,只是想报复一个人。”

“后来我发现,其实我只是想让他爱我,想让他尝一尝爱而不得的痛苦。”

也许因为印朝暮,是唯一知道那段往事,还存活在这世上的人,她说出这些话时,并没有丝毫负担,“我抹去他的存在,利用他的才能,抹杀他的功绩。我想看到他恨我。最后,他用性命来偿我。”

“我觉得走到这里,我应该释然了。”

她停了下来,忽然苦笑。

“可是,我却频频梦见过往。”

为何人总要困于过往?

他安静地聆听着,好像永远都在那里,沉默地听着她,守着她。

“也许,忘记一切,才是最好的归宿。”

她轻声说,忽然笑了起来,“我听说有一种药,能够让人忘记这一生中,最深刻的回忆。”

“我在做那样的药,为此在一个人的身上试验了两年,很快就可以成功了。”

他沉默了好久,方才轻轻地问,“娘娘当真,不再回头?”

没有回应。

少女正出神地望着天幕,一片一片雪花悠然自空中飘落,落在她的发上,宛若生出了几缕银丝。

印朝暮负手而立,那一刻他的嗓音有些缥缈,如从云端传来。

“我很小的时候,听闻过一句话。在人间同淋过一场雪的人,也算白头与共了吧……“

他的声音里,有几分怅然。

她噗嗤一笑,“这可不像你啊,我的印大将军……”

一股清冽松香钻入鼻尖,她瞳孔微缩,蓦地看向身旁之人。

“怎么了?”

她目光却是紧锁他不放,她抬步向他走近,越靠越近,几乎贴到他的身上。

印朝暮一脸茫然,却是身姿挺拔,寂然不动,随着她愈发逼近,他飞快地眨了眨眼,有一丝紧张。

她眸光倏地一定。

见他身后,赫然是一株青翠松柏,那松香气味想必是从那里散发出的。

她暗暗皱眉,暗道自己真是做梦做多,都失心疯了,竟然会觉得印朝暮是那个人。

“微臣送娘娘回去吧。”

印朝暮也不过问她的反常,拱手道。

蓁蓁没有拒绝。

……

落雪纵横,莹莹似玉。

白衣人背对着她,悄然立于月下。一头乌发迎风而起,又散落满肩。

她呼吸一滞。

随着那人摆过头来,拱手作揖,“小臣拜见皇后娘娘。”

她又放松下来,嗓音清脆道,“明琛。”

那双桃花眼眨了眨,泻出些独属于少年人的光华与神气来,“娘娘此次小臣前来,是想告诉娘娘一事,小臣今日,看见皇上与兵部尚书私下议事。”

兵部尚书,是扶绥池家的人。

蓁蓁道:

“后宫不得干政。你特意来告知本宫,又是为何?”

明琛眸光一敛。

“实是世叔生前所托。我等今后,不论谁执掌明家,都要力保娘娘。”

他作揖,“还望娘娘莫嫌小臣冒犯。”

明琛说完便告退,只是在路过那黑衣男子时,脚步顿了一顿。

片刻之后又衣袂翩翩,悄然远去。

注视着那抹白衣远去的身影,蓁蓁眯起了眼。

她不知,自己这模样落在旁人眼中,那可是不一样的意味。

“娘娘。”印朝暮轻咳提醒。

她回神,笑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生谁家年少,足风流。”

慨然轻叹,无限神往之意。

身旁之人默了一默。

“娘娘慎言。”

“无趣。”

蓁蓁顺口一说,说完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可具体又说不出是哪里,摇了摇头,就要往屋里走。

“娘娘!”

印朝暮忽然唤了一声。

她扶着门框,回眸看去,那人玄衣玉带,乌发高束,姿容俊美。

“天寒,您千万记得添衣。”

她实在是忍俊不禁,索性转过身来,一双眸里映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你若真怕本宫受了冻,把你妹妹借给本宫,来给本宫暖暖床。”

“真是,”她笑着回身,自然错过了那人愈发深邃晦暗的眼神。

蓁蓁打开妆奁,看到那串红宝石手链,戴在手腕上,依旧粲然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