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071 嫁衣(第2/3页)

白雨渐垂眸,不解自己的手为何在微微发抖。

他们明明靠得这么近,明明这么近,却又从未隔得这么遥远过。

他眼中曾经悉数亮起的光,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为灰烬。

白雨渐声音微哑,“若是我不救呢?”

蓁蓁难免去看他,这才发现男子的脸色很是苍白,像一束插在水晶瓶里的白梅花。

他嘴角勾着一抹笑,那笑容却如同浮沫般脆弱,随时都会消失。

“都是你的选择。”

“你救他,我们之间一笔勾销,我放了你,彻底断干净。从此我过我的独木桥,你走你的阳关道。你不救他,也是他的命,我不强迫你。”

“不好。”

“那就算了。我去找其他办法——”

她转身。

他却忽然从后面伸出手臂将她抱住,声音里带着一丝颤,“不要一笔勾销。”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不好,是不想与她断。

能感觉到他在发抖,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听见他带点茫然的声音钻进耳中,“印朝暮性命垂危,你可以为他,放下旧日恩怨,屈尊求我。假如有一天,易地而处,你可会这般待我?”

“谁能伤你?”

背后的人静了一静,旋即,很轻地说,“是,谁能伤我。”

她叹了口气,“我不愿逼你,你先将我放开。”

蓁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随即走到一面墙边,在上面摸索了一阵,不知是按下了哪个机关,一道暗门缓缓地开启,几乎是瞬间,一缕天光照了进来。

对此反应最大的是飞白。

两年了,两年没有见到阳光的他张大了嘴,浑身发抖。

他冲到那缕天光之中,伸手接着不存在的光线,又哭又笑,就好像个疯子。

与之形成巨大反差的,是那个黑衣男子。

他一动不动,面容霜白,仿佛冰雪塑成的雕像,他没去看那天光,却是看着她。

九天之上的仙人,生死皆置之度外。

却甘愿留在这凡俗,困在这樊笼。

“我答应你。”

他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

像是十年前,在雪地之中他俯下身,冲她伸出手来。

不同的是,前者是他来救她,后者是她来救他。

她是他唯一活下去的意义。

他抱得她那样紧,就像要把怀里的这个人融进自己的骨血之中,他将头埋在她的颈项,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她的气息。

她说不再自私,他却要自私一回了。

蓁蓁眼含惊讶,却被他捧着脸,冰冷的薄唇轻轻在眼皮上吻了一下,蜻蜓点水般。

紧接着是眼角,眼尾的那颗痣,还有鼻尖,唇角,痴痴缠缠,偏执热烈。

满眼几乎将人溺毙的温柔。

她摸索着,从袖子里伸手,将暗道的机关轻轻旋上。

那丝天光,彻底隐匿。

飞白呆呆地跪在地上,他的面上布满了绝望,眼里死灰般寂静。

当没有看到希望的时候,尚且不觉得。

就在方才他看到那丝天光的刹那,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全面崩溃了。

飞白看向那捧着少女的脸,如同魔怔般珍惜地亲吻着的男子。

心中一片茫然。

世间的情爱,到底是什么。

当年姑娘为了心中那一点情,毁了满盘计划。

到最后不能收场。

如今,那个在他心中高山仰止、心若冰雪般的公子。

也要为了这个东西,甘愿被囚困一生?!

都是疯子……都是疯子……

“成亲?”

就在刚才,他在她耳边说。

“我们偷偷成亲吧。”

“只要成亲,不要别的,”

白雨渐声音低到不能再低。他没有想到,会有一天出自他的口中,这样的无.耻之言。

用印朝暮的命,来换与她有名无实的一场婚礼。

“成亲以后呢?”

“我还没有想好……”

他似乎也知道,是极强人所难的请求,到最后几乎没有声音了,耳垂红得滴血。

却听见她轻轻一声。

“好。”

白雨渐骤然抬眸,那眸光里的缱绻之色映着烛光,极为潋滟动人。

“多谢娘娘。”

他嗓音低沉,从未如此嘶哑。

他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跟我来,给你看一样东西。”

看着那只紧握自己的修长的手,她很难不感到惊讶。

怀疑白雨渐莫非是换了个人不成?

这人别说主动牵手,但凡是主动靠近,碰一下,那都是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做的。

他牵着她,缓缓踱步,却是走进了那间书室。

一件嫁衣红得如血,整整齐齐地叠好在椅子之上。

用金线绣着图样,精细不已,仔细辨认了,是一朵一朵的长春花,还有杏花。

她的手在上面轻抚而过,感受布料的顺滑,与刺绣的细腻。

这竟是一件亲手缝制而成的嫁衣。

一针一线,温柔至极。

就连盖头亦是准备好了。

盖头旁是一个匣子,原本用来放夜明珠的,却装了满满的首饰。

看得出来,都是亲手雕刻。

她吩咐过下人,他想要什么都给他准备。

但没想到,他竟然做了这些物事。

如云鬓发,饰上那些朱钗,应当是极美的。

她手指拨过,想起池仙姬说他有一双宫里那些匠人,都比不上的巧手,倒是不假。

“你这一个月……?”

“是。”

他这一个月准备了这些东西。

他在她的手腕上轻轻吻了吻,冰冷的薄唇,恋恋不舍地停留。

“丞相府中,有六十四抬嫁妆。”

她贵为国母,又如何会在意这些。白雨渐垂眸,不再说下去了。

蓁蓁拿起那件嫁衣,揶揄,“你如何知道合不合身?”

白雨渐面色微红,把她圈在怀里不再说话。

“君曾寸寸抱我身,”

她笑了,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肥瘦处处不消量。”

他又将她圈紧了一些。

就算是假的。

就算镜花水月一场,又如何。

这一刻,他只想忘记,她是别人的妻子。

只要拥有过一刻,于他而言,便是永恒。

而他将永远铭记,这份短暂的幸福,

直到万物凋零。

……

印朝暮没有想到,还能够活下来。

他与白雨渐共赴边疆,那一个月内,他眼睁睁看着边境形势转危为安,再看着忽赫十六部定下契约,承诺三十年内如约朝贡,不会进犯。

白雨渐此人,如同不知疲倦的铁人一般,布防图,军队操练还是行军布阵,他都是亲力亲为。

丞相时常深夜披衣而起,眺望低垂丝绒深蓝夜幕之中,那颗帝星。

边关兵士皆说他忠君爱民,可唯有印朝暮知道,此人看向的,却是那帝乡中,那道此生遥不可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