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059 世上只得一个蓁蓁(第3/4页)

随即由白二娘与白兰珠搀扶着,离开了书房。

瞿越感慨,“如果当初,蓁蓁小姐一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世,一切就会不一样了吧……”

白雨渐低声道,“我不敢赌。”

“负罪活着,有多么痛苦。我尝过,那种味道太苦了,太苦了。”

因为淋过雨,所以想要给她撑伞。

“我是嫡子,所有人都为了保护我的性命死去,可是没有人来问过,我到底愿不愿意活着。如果十六年前我就已经死了,该有多好。”

“家主,您千万别这样说。”

“我不想让她也这么苦。可还是被我搞砸了,”他声音微哑,低低地笑起来。

“若当初……若当初我知晓自己会这般无可救药地爱上她。”

“我绝不会出手。”

他到底还是悔了。

他这样刚愎自用的人,这样强横□□的人。他以为他的所有安排,做的所有事都是正确的。

他以为那样就可以救她,让她彻底地恨他,然后忘了他,拥有新的人生。

但是他没有想到,她是如此像他,执念如此地深。

他一定会到燕京去,所以她也在燕京等着他,为他编织了一张无处可逃的网。

或许,在他决定打翻那鱼汤时,就已经是爱。

只是那份爱被厚重的灰尘掩盖着,被枷锁束缚着,等到他终于看清自己的心的那一天。

就已经来不及了。

“您年少失去双亲……这些事情,没有人教您,没有人教您,该如何去爱一个人……”

瞿越看着他实在怜悯,从来没有过私心的人,一旦有了执念,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但是瞿越看着他们十年相处,总觉得家主早就将一生的偏爱,都给过她了。

他是怀着死志到燕京来的,他考虑了所有人的未来,却从来没有谋划过自己的将来。

当初,他要让白家人留在南星洲,可白琴氏硬要同他一起,与他共同进退。

到底是母亲的旧人,他便应了。

唯有白蓁蓁,被他舍去。

“她同我说起那些过去。”

白雨渐哑声道,“仅仅是一声兄长,我才知道,原来人的心,可以这样疼,”

“这样疼。”他呢喃着。

他将手放在心口,说着疼痛,面上却很平静,看不出一点痛苦。可很快他便踉跄着,倒在了椅子上。

乌发汗湿在颈侧,根根青筋凸起,他咳喘着笑。

“您病发了!”

“家主!”

瞿越大步冲到之前放药的地方,翻箱倒柜,“您的药呢?我记得明明在这里的!”

然而白雨渐的手却缓缓抬起,他的手里赫然握着一个瓷瓶,他盯着那个瓶子,艰难地喘着气,眼眶泛着猩红之色。

“您快吃药……这哮喘千万耽误不得,若是不吃药,半个时辰就会没命!”

“家主!”瞿越面露惊骇,声音都变了调。

咔擦一声,他竟然生生将那瓷瓶握碎,那药丸也被碾碎成了齑粉。

瞿越肝胆欲裂,扑过去拾那地上的药粉,吼道,“您这是做什么!”

男子仰面,修长冷白的脖颈上青筋暴起,说话都是艰难吞咽的。

“别说话,很吵。”

在感受,感受她曾经体会过的,死亡逐渐逼近,究竟是什么滋味。

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万千烟火冲上夜空。

她从岸边跌落下去。他推开池仙姬跟着往下跳。

他在湖底找了一圈又一圈,都没有她的身影,他满心绝望地上了岸,就是那个时候哮喘发作了。

他伏在草地上,当时亦是这般,有一种濒死的,快.感。

瞿越这样刚强的武夫,噗通跪倒在地,竟是泪流满面,“家主,二公子用命换您活下来!您就这样践踏这条命?您就这样践踏它!”

“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广宁侯还需要家主您对抗,若是您没了,宫里的那人……就没有人护得住了!”

他终于有了一些反应,搭在扶手上的指骨微曲。蓦地,他的双手死死抓住了扶手,惨白一片。

他疼得出了眼泪,脸上湿漉漉的,眸光却依稀透出些求生的光彩。

瞿越的双手在发抖,冲身后走进来的那人吼道,“何渡快来找药啊!快!”

何渡老迈的手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瓷瓶,幸好他紧挂着家主的病,身上常年备着药。喂进那血色全无的唇瓣之中,吞咽下去,很久以后,他才缓过那口气来,呼吸平缓。

何渡喂进一点热茶,大半顺着唇角流进了衣领。男子双目紧闭,竟是昏厥了过去。

何渡皱眉,“家主是不是喝太多酒了,他平日里绝不会如此。还是宫里那位……”

寻死?竟然寻死,宫里那位,到底都与他说了什么,竟让这个一向内敛的人,情绪激动,甚至崩溃到这种地步。

可即便如此,那让他变成这般的人,却不在身边。

瞿越握紧拳头,“我去宫里请皇后娘娘。”

“慢着!你以什么身份?”

何渡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而且,家主肯定也不希望你去见她。就算见到娘娘又如何,难道娘娘还能摆驾丞相府不成?岂不是要落天下人的口实!你办事前,能不能过过脑子。”

瞿越被这老头训得跟孙子一样,“那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家主何时这般失意过?自从去明渊阁上任以后,就常常这般酗酒,我看迟早要步老家主的后尘!”

“明家出情种,”

何渡叹了口气,有些旧事,也只有他记得了,“当年老家主为了那位华清长公主,是如何疯魔。光风霁月冰雪君子,追了整整三年,才将那朵牡丹花摘到手中,圣上赐婚,佳偶天成。可惜华清长公主无心情爱,一心弄权,就算是待她的亲儿子亦是严苛至极,脸上就没有笑的时候。”

何渡也不知那位公主,对明丞相究竟有几分真心实意。

要他看来,白雨渐算什么冷心冷情,那位长公主才是真正的冷心冷情。

当年明丞相,是多少闺秀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温柔清冷翩翩公子,也暖不热长公主那颗冷漠的心。

长公主多病,明徽便自己学医,尝遍百草,还向白仲祺悉心请教。也是从那个时候,大公子对医术萌生了兴趣。

他们这些明家人,个个爱而不得的命……

何渡看了眼沉睡的男子,“退一万步说,家主那样的性子,即便你将人请来又有什么用?他不见得就会开怀。你让他这样吧,深痛这么一次,他或许会好受一些。不然真逼疯了可如何是好,就像明徽……”

华清病逝后,明徽简直疯了一般地揽权,疏于对儿女的管教,还对先帝出言不逊、屡次僭越。

后来那场灭门之祸,也不是全无根源。

白雨渐好不容易睡下,何渡与瞿越走出书房,站在庭院中,“如今整个府上,也就剩下我们这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