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 重逢(三合一)(第3/7页)

幽雅美丽,像是月光下冉冉开放的清昙。

是她。

是他极为熟悉的,朝夕相伴,十年之久的那个人。

他亲手带大的孩子。

分离不过是这两年而已。

七百多个太阳升起又落下的日子,这些日子,除了一开始的漆黑无光与剧毒蚀骨。

余下的时间,他都用来攻读诗书经典,并不难捱。

他也不常想念她。

有风从他们二人之间穿过。

撩动她薄薄的衣袖,缠上他清瘦的手腕,若有似无。

男子身上松香如旧,余味却更加清苦,像是在药材里浸得透彻了一般。

白衣吹起,撩过她臂弯间那层杏黄色的披帛。

如同冬雪里杂糅了春色。

而她无波无澜,安静地迎向他的目光。

纸页哗啦啦被风吹开,微弱的声音,猛地唤回了他的神智。

他眼睛一眨,视线下落,无意瞥到书中画面,却是狠狠一颤。

明明该是水墨山川的图景,不知为何变成了男女交缠的画面,亲密暧昧至极,极为刺激感官。

刹那间白雨渐整个人如同凝固住了一般。

……原来这是一本披着壳子的秘戏图。

他指节发白,脸色泛青,抓着那本书,像是拿着一个烫手山芋。

少女却视若无睹,执着地伸着掌心。

掌心白里透红,指节纤细,指甲玉润,未染蔻丹之色。

“蓁蓁。”

白雨渐轻声唤她。

她却恍若未闻,见他迟迟不还,干脆伸出手,一把将那本秘戏图抽走了。

手中一空,他下意识伸手,却见她将那本难以启齿的图册抱在怀里。

擦过他的肩,头也不回地向外走。

她唇边勾着满足的笑意,好像怀抱着的,是什么珍贵的宝物。

而他,始终不在她眼中。

蓁蓁就要走到门口,一道人影,忽地挡在面前。

背后的门被他合上,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他站在她面前,垂眼看她。

男子面容在黯淡的光线下愈发清绝,骨相万里挑一,鼻梁挺直,眉骨冷峻,墨发扫过冷白的皮肤,丝丝缕缕垂落下来。

“你想做什么?”

少女红唇微张,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男子抿了抿唇。

仍旧是那很轻很轻的两个字,怕把面前的人惊碎了一般。

“蓁蓁……”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草木茂盛,肆意长大,生机勃勃。

这是当初他捡到她的时候,他给她取的名字。

那个时候她对他说,从今以后将舍弃她的姓氏,那么名字呢,就连名字也舍弃了吗?

再次见到她的第一面,明明有很多话想要说,话到嘴边,却只有两个字。

他似乎,也只会说这么两个字了。

他不知道她竟然也在宫中。

她什么时候进的宫?

芳华,弃妃。

小太监偶然提及的这几个字,忽然出现在脑海之中。

然后她清脆的声音传入耳中,含着困惑。

“你是谁?”

脆生生的三个字,像是一把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即便早有预感,白雨渐还是脸色发白,声音哑了下来,“你……”

他尾音带着一丝不易被发觉的轻颤。

“你不记得我了。”

“我本就不认得你。让开。莫挡着我了。”她轻轻斥责,细长的手指有点紧张地扣住了扉页。

男子身量太高,几乎将她整个儿笼住,带来极深的压迫感。

……是她。明明是。

他不会认错。每一个细节、每一处神态。

他亲手带大的姑娘,他不会认错。

她的身高虽然这两年变高了一些,可还是那副模样,就连说话时颊边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都未改变。

他的眼睛开始隐隐作痛,面前人影变得模糊。

手指蜷缩又松开,又死死地握在一起。

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般地低低说。

“你是恨我的。”

他知晓她恨他,他一直都知晓。她也应该是恨他的,恨他的冷血无情,恨他将她逼到绝境。

但是她恨他,却不该忘记他。

他的内心无比清楚地告诉他,他宁愿她恨他,也不想她忘了他。

“当初,扶绥池家……”

一向冷清自持的人,忽然连话都不会说了。

对着少女那双纯净如旧,却充满困惑懵懂的眼睛,他的声音忽然卡在了嗓子里。

早就已经,回不去了。

面前的人久久不发一语,全无半点金銮殿中面圣时,对答如流的自信与冷傲。

蓁蓁有些想笑,面上却依旧保持困惑。

那个时候,她就坐在帘子后,慢条斯理地剥着荔枝。

她居高临下,看着那双清冷的眼,在心里缓缓地织起了一张网。

这张网,是为他白雨渐准备。

她知道他会来的。

他会来到燕京,入仕为官。

不论是为了池仙姬,还是为了他背后的白家、明家,他都一定会来的。

少女乌溜溜的眸子瞧着他,瞧了一会儿,就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

她咬了一下嘴唇,忽然弯腰,很轻松就从他的臂弯下穿过去,绕到他的后面。

她推了推那扇被他合上的门。

一双修长的手却猛地按在门扉上,分明用了力道,导致那扇门纹丝不动。

她下意识抬头望,男子垂眼,眼中藏着千言万语。

“让我出去呀。”

她有些急了。

她好像不太会发脾气。

白雨渐有些恍然地想,大概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吧,当初被冤枉成那样也没有歇斯底里,看向他的眼睛总是水雾濛濛,可怜又难过。

那样一双眼睛,出现在今后的每一个梦里。

一切都变了,好像又一切都没变。

她的神态警觉,曾经面对他时自然流露出的依赖与亲近,褪得干干净净。

好似站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全不相干的人。

“你怎么会在宫里?”

白雨渐要极力平息,才能正常地问出这句话。

他很冷静。

他确定自己很冷静,语气也十分冷静。

尽管这样还是透出了几分威压。

被钦点状元后,他曾下放冀州作了几个月的通判。经手几桩案子,皆是疑难,只他处事果断,铁面无私,解决地还算顺利。

却也难免养出了几分官威,语气不可避免地带上几分严厉。

果然,她眼底漫上惧意。

抠着书本的指尖愈发白了。

她不说话,娇嫩的唇抿着。

他看到她发髻间插着一枝杏花。花瓣边缘带着红晕,像是美人微醺的面庞。

她的头发很长很长了,却无其他装饰,只戴着一枝杏花,愈发显得乌黑素净。

他抬起手,她的脖子缩了一下,像是某种受到惊吓的小动物。

最终他的手掌,轻轻落在了她的肩上。

他不习惯主动触碰别人,即便蓁蓁是他一手带大,他与她之间最亲密的动作,也不过是揉揉她的脑袋,像个长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