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兄长,让我试试吧……

“兄长还怪我吗?”

蓁蓁在后厨给白雨渐打下手,帮炉子里添火。

白雨渐没有回答她。

她偷偷抬眼,时隔多年,他竟然再次下厨了。

白雨渐是行医之人,宰羊剖鱼不在话下。尤其是慢条斯理一点点地剖开鱼腹,那冷静的神色,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虽说君子远庖厨,但在他这里全然不作数。

他的头发往后束起,扎成马尾。

手腕露出一截皮肤,白得晃眼,如同一块捂不热的冷玉。

很快,香气便散发出来。

他的专注不止在医学之上。而是任何事情,都尽力做到完美。

她是他一手教出来的。性子,自然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从他身上学到了这种严谨,做事一定要尽善尽美。可以说有些偏执的成分在。

很快四菜一汤便做好了。

汤有两碗。

蓁蓁嗅到里面加了一些补气益血的药材。

方才,白雨渐在对她浅说了池仙姬的症状,还出了几道题来考她。

蓁蓁答不上来,又被他冷着脸教训了一通。

蓁蓁听完训,虚心向他请教,白雨渐的心气儿才顺了些,与她细细分说。

吃饭时,蓁蓁仔细观察池仙姬的气色,她唇色很淡,有些不自然的青紫,果然是有与心脏方面相关的疾病。

“怎么了?”

见她一直望着自己,池仙姬笑着问道。

蓁蓁连忙低头,“没事没事。”

连忙扒了两口饭,是啊,兄长最近正在编著医书,也许,正好差了这么个案例,便主动打破了自己的准则。

何况又是故人之女,不能见死不救。

跟他是否动了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哎呀!”一声惊呼。

蓁蓁看去,只见地上散落了一堆碎瓷片,白雨渐精心熬制的汤洒在地上,冒着腾腾的热气。

“雨渐,我不是故意的……”

池仙姬一脸歉疚看向男子。

便是蹙眉亦是美的,眼里立刻漫出水光。

休说男子,连蓁蓁这个女子都为之动容。

“我这儿……有一碗。”

自己身体康健,倒不是很需要饮用此等药膳,补了也等于白补。

蓁蓁便将面前那碗主动递到了池仙姬面前。

“你喝吧。”

她笑着,蒙着泪膜的眼里闪着温暖的光。

“谢谢蓁蓁呢。”池仙姬垂下长睫,葱白的手指轻轻捏住药碗的边缘,“若是我也有个像你这般的妹妹就好了。雨渐真是好福气啊。”

烟雾般的轻叹声,消散在空气中。

蓁蓁抬眼去看白雨渐的脸色,依旧同月色般冷清。他听了池仙姬的话,没有半点反应,静静低眉用饭。

墨发扫过颊侧,像一尊无情无欲的垂眉菩萨。

夜深了,蓁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心里好乱。

看看四周,自己以前亲手做的那个小泥罐竟然还没被扔掉,她之前都会往里插一些花儿啊柳枝啊什么的,装饰自己这个小房间。

如今,里面放着几根松枝,不知是谁放的,苍翠中带着淡淡的露泽,可能是池仙姬吧。

她盯着松枝,兀自走神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既然隔壁兄长的卧房被池仙姬住了,那今晚……

兄长又在何处就寝?

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蓁蓁揉乱头发。

不会吧,难道说兄长与她住在一间……

可他们是医患的关系……

明知道白雨渐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就是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她迅速披上衣服出门,先到隔壁门前停留了一会儿,隐约听见几声咳嗽。

是池仙姬。

咳了几声之后,便没有动静了。

蓁蓁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

兄长不在隔壁。

那……夜这般深了,他又在何处?

竹楼后面有一个竹林,以前她经常跑进去玩,那个时候蓁蓁没有玩伴,大约是怕她寂寞,白雨渐就在竹林里面做了机关。

他精通奇门遁甲,做的机关虽然不算极险,却也很是锻炼人。

白雨渐当真是与世间其他兄长大不一样,没有哪家的哥哥,会舍得将年幼的妹妹赶进一个处处是危机的地方吧?

比如从天而降的竹笼子,还有随时会飞出来的冷箭……

想起那些,蓁蓁不觉得是折磨反而笑了。

大概她真的是太喜欢兄长了。

她柔韧的身形和敏捷的判断力,都是被他锻炼出来的。之后虽然学做一个娇贵的闺阁小姐,可那些东西,仍旧刻在骨子里。

曾经有过那样的生活,是她孩提时代最瑰丽最自由的梦。

风吹竹叶、沙沙作响,月色轻拂,如同笼罩了一层薄纱。

有些机关已经老化了,蓁蓁轻松便躲了过去。

再往里走会看见一座湖泊,以前睡不着的时候,她会来这附近或坐或卧。

忽然,一道清越的剑吟传来。

白雨渐的轻功难逢敌手,即便踏浪而过,亦是惊不起半点水花,何况是在冰面之上。

犹如一条雪龙,滕转跃动,惊鸿照影。

疑是天上仙人、白狐幻化,衣袂与墨发纠缠,翩跹飞舞。

可是……

那雪白的蝴蝶,却在半空坠落,如同被折断双翅,滚进了一边的草丛之中。

剑直直插进雪里,剑身尤在轻颤,似乎哀恸。

男子的桃花眸中闪过挫败、愤怒。

还有一闪而过的恨意。

他仰躺在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偶尔急促地咳嗽。他的眼前忽地蒙上一片血色。

那片血色漫过他的颈项,沿着下巴攀爬上眼角,肤色一路激红。

喘……喘不上气。

他快要窒息了。

蓁蓁再顾不得,飞快扑了上去。

“兄长,你不能动武的。”

他分明有哮喘之症啊!

白雨渐黑白分明的眼睛冲她看了过来,里面倒映出她的脸。他长发汗湿在颈侧,愈发显得那截颈项腻白如雪。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微微颤着,指向自己心口。

“……药。”

药在他怀里。蓁蓁连忙将手伸进他的衣襟,却是冷得一个激灵,他究竟在这寒风中待了多久。

他的胸膛,冷得像是一块坚冰,没有半点温度,她的手放上去,都好像感受不到心跳了。

白雨渐囫囵咽下药丸,喉结滚动。

喘气声渐渐地变得均匀。

他勉力坐起,苍白的脸上还有一丝红晕未褪。

“兄长……为何半夜不寝,在此练剑。”

她从未见过他练剑,或是做任何潇洒意气之事。

他似乎从不触碰刀兵,一直都是儒雅的、清冷的样子。

也是,一个郎中,哪里需要?

她不知道,他很久以前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或许是鲜衣怒马。芝兰玉树。

骑射投壶样样精通。

或许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