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问答(第2/2页)

他孤独地走了,我一个人转身钻进树丛。

拱廊漫长,树叶从四面八方亲吻我的身体。许久才见到出口的亮光,像圆形的光斑投在黑暗的墙上。

我爬出拱廊,面前是一小片空旷的山顶。没有花园,没有书籍,没有美丽的姑娘,也没有繁星满天。土地上荒草零落,遥远的山间白云缭绕。

一个人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脸颊如斧凿刀刻般线条分明,戴着一副圆圆镜框的眼镜,怀抱一张纸,一支笔,若有所思。他看到我,脸上没有惊奇。

“你看到了什么?”他问。

“我看到了我看到的。”我说。

我盘腿坐到他对面的石头上,双手交叉着揣进袖子。

他指了指手中的纸,说:“我叫薛定谔,我被我自己的方程困惑了许久。我不知道波函数是什么,它是不是真实的,它究竟存在不存在。”

“它当然真实存在。”我想我的语调很坚定,“它是独立于我们感官之外的存在。只不过我们的语言太匮乏,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名字。叫函数显得太抽象了,我宁愿强行取一个更实在的名字,叫道。”

他又问:“可如果它存在,为什么我们每次测量都不能得到它的真实样貌?”

“这个自然。”我说,“道可道,非常道。”

“那么,我们看到的又是什么?它和我们纷繁复杂的世间万物究竟有什么联系?”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你是说三种相互作用?”他恍然地点点头,“是这样,引力作用先分离,然后是强作用,最后是电弱作用,这样就有了各种事物。可是,它本身又是从何而来呢?”

“无中生有。”我缓慢地说,“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大爆炸……”他轻呼了一声,便又开始了沉思,“一切是虚无中开始,这又意味着什么呢?……”他不再作声,笔杆抵住下巴,眼睛望着山下的远方。

我们对坐在山顶,风送来遥远的松涛声,天地寂然。

我已得到我想要的。不是姑娘,不是典籍,不是花园,不是无边无际的星空,而是在一个荒芜的山顶上,有人听懂我的话。

写于二〇〇六年十二月二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