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朱墨僵在原地,察觉到她一时的异样,崔旭盯视的眼神逐渐严厉,逼迫道:“怎么还愣着,听不见我说话?”

“沉璧,去,把那只鸟拿过来。”

朱墨捧着鸽子回转身,“大郎来了,这是奴婢凑巧捡来受伤的鸟,不是什么名贵品种。”

沉璧上前,觉得这婢女神色有些怪异,看着蛰伏在她怀里的鸽子,伸出手。

“谁管名不名贵,大郎要看你照做就是,给我。”

朱墨没守住,在争抢间,“哎哟”一声后,鸽子展翅飞到了墙头。

她松了口气,故作为难,“这……”

沉璧瞪着她,“你。”这婢女是故意的。

鸽子飞走,崔珣收回目光,对着他们冷笑一下,趁着朱墨不注意间从地上拾起刚刚掉落的信筒。

崔珣在朱墨惊诧难看的表情中打开,取出卷成一团的小小信纸。

“大郎君。”

朱墨上前想要阻止,被沉璧一手捉住拦下。

崔珣正当阅览信纸上的字,眼皮抽动,就听崔樱叫他,“阿兄,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她走到崔珣跟前,目光与崔珣同时盯着他手上的私信。

墙头的鸽子飞落在地,按照传信驯养的习惯,朱墨都会给它赏些吃的,等吃过以后它才会飞回去。

可现在朱墨内心焦灼,恨不得它快些离开。

不想鸽子走到崔樱脚边,她低眸看了眼,就将它抱进了怀里,而崔珣复杂的眼神也从信上挪开。

崔樱面色如常,对上崔珣的眼睛还朝他温婉地笑了笑,她一手抱着鸽子,一手向崔珣讨要,“阿兄,看完了的话,就把东西还我吧。”

崔珣第一个念头便是:有人在和他妹妹私底下传信往来。

对方没有署名,且字迹陌生。

拭目以待四个字更是在他脑中不断回想,他手中的东西交还给了崔樱,“什么拭目以待?”

崔珣问得太过直接,并且仔细观察着妹妹的表情。

然而崔樱略微惊讶地“啊”了声,怀里的鸽子自己落地,她看了眼信上的字,十分平静地毫不慌乱的含笑道:“是我一位朋友,我说要送他一份礼物聊表谢意,他知道了才这么回的。”

“什么朋友,是贵女吗。”

“是啊,阿兄。”

崔珣从没怀疑过崔樱会做一些出格的事,他一直都坚信妹妹的性子单纯善良,高洁清澈。

然而就在今天,他感觉到了,阿樱在对他说谎。

飞鸽传信,从来都是用以私密、互通消息的工具。

既然要道谢,何须要避人耳目,遮遮掩掩,什么重要的事,阿樱不找他帮忙,还要劳烦外人。

其次,虽然信上并未署名,可那字迹笔锋凌厉,鸾跂鸿惊,绝非时下女子的手笔。

无他,以字识人,男子写字的力道与女子都各有不同,崔珣更是这方面的好手,他轻易就能识别出来其中差异。

尤其这纸也非凡品,不仅精而且贵,工艺难得。

依崔珣对崔樱的揣测,和她互通书信的人绝对不是顾行之,阿樱厌弃他,他是知道的。

“阿兄,进去坐吧。朱墨,去端些甜果、糕点过来。”

崔樱吩咐,她从屋内出来,到帮朱墨解围,从崔珣手中拿回那张信纸,一直表现得冷静镇定,连丝心虚不安的小动作都没有。

崔珣心里五味杂陈地跟在她身后进去。

转身间,崔樱其实也静悄悄地松了口气,捏着信纸的手心一片汗意。

看到沉璧抓住朱墨的一幕,崔樱就预感不妙了,果然等她出去时崔珣已经拿到了贺兰霆给她的回信。

她心神绷紧片刻,想到贺兰霆每每跟她传信的字迹都与平日不相同时,又缓缓松懈下来。

他们关系见不得人,在这种地方都很注意,轻易不会落下什么把柄。

就算兄长看见了,也不会猜出对方是谁。

只要崔珣不再追问……

“阿兄,你的行头都准备好了吗?”

进屋后,崔樱主动提起话题,他们兄妹二人从上回不欢而散后,就没单独交心过。

崔珣:“好了,任期已定,我须得尽快起程,不出意外,大后天就要走了。”

崔樱讷讷张嘴,“这么快。”

她虽然接受了崔珣要离开的事,可等他亲口说出离开的时限,崔樱心生一片不舍得惆怅和惘然。

崔珣就是趁走之前,专程来看她的,他在京畿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崔樱,要是有可能崔珣都想将妹妹带去灵州。

但这绝不可能,他是去上任的,并非是去游玩的,此去并非坦途,又有诸多不确定的风险,他不想让崔樱受累,留在京畿反而是最好的。

只是没想到他来这里,会在最不恰当的时机里,发现了妹妹不为人知的秘密。

崔珣想问问和她书信来往的人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然而对上崔樱忧愁不舍的目光后,不想让离别之前的相聚,变得如上回一样僵硬难堪,崔珣哪怕好奇至极,最终还是选择了退让。

他不想让崔樱为难,与其逼迫妹妹承认,还不如他自己派人去查。

这样一想,崔珣神思彻底清醒,他反过来安慰崔樱,“其实为了能多留两三日,已经尽量将行程推迟了。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你也知道阿兄最在意的就是你,怕我不在,你到时又被人欺了去。”

崔樱:“阿兄说什么呢,在京畿谁还能欺负我。”

崔珣自嘲地摇头,“你不用宽慰,我知道。以前我只顾着自己,以为你有阿翁大母庇佑会过得很好,却不曾想过形势所逼,你在家中也会遇到许多难处。你议亲时,我不在,木已成舟,许多事情有阿翁跟父亲决断,难以挽回。我虽是兄长,却对你亏欠良多,上回还曾与你闹了一场,实在愧疚,所以今日过来,除了看看你,跟你好声道别,还是来向你认错。是阿兄不对,阿兄做得不好,没有颜面请你原谅。”

崔樱声颤,“阿兄。”

“但是,阿樱,我虽去了灵州,心却牢牢牵挂在你身上,我只期望,今后你若是遇到什么事,受了什么委屈,有需要阿兄为你做主的地方……阿兄求你,一定要传信告诉我,我平日会忙,或许会注意不到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和意外。但有一点你要记住,只要你需要,阿兄会不顾一切回来帮你,就是要我的命,也在所不惜。”

日暮苍苍,宛如一盏油灯里最后即将燃尽的烛焰,昏黄中透着一股悲凉。

崔樱眼眶红红地送崔珣到院门口,此去一别,没有个三五载,只怕再难相见。从此以后,兄妹天各一方。

崔珣还在佯装轻松恣意的模样,他松开牵着妹妹的手,掌心一凉,失去温度,“阿樱,回屋吧,等我回来相聚。”

崔樱攀着院墙的门框,依依不舍地目送他的身影,痴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