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崔珣回来以后,崔府平静的夜里被掀起了波涛,相比起崔樱和崔珣兄妹情深的模样,出来见崔珣的崔玥、崔源都显得陌生而疏远,并且还带有一丝家中被外人入侵的敌意。

他们二人见过崔珣后,就亲昵的站到了久未出院子的冯氏和崔崛身边,像是想要靠这种方式,形成一条无声的界限,以此划分崔崛跟他们的距离,暗示他们才是一家人,崔珣跟崔樱则跟这个家里毫无关系。

这种伎俩不说崔樱,大人们也能看出来,冯氏昨日刚被解禁,忌惮着婆母不想再被关进去,于是维持着表面的慈爱说道了他们几句,让崔玥和崔源见好就收,这才没有霸着父亲的意思。

崔珣脸上笑意不减,似乎全然没将崔玥崔源做的事放在眼里,他拍了拍妹妹的肩,松开握着她的手,便当着众人给坐上的崔晟余氏,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然后认认真真的各喊一句“阿翁”、“大母”。

等他转向崔崛时,看到自己父亲眉头紧锁,像是在压抑自己,又像是不愿见到他的样子,崔珣心里无所谓的笑了一声,依旧是下跪磕头喊父亲。

轮到冯氏时,崔珣借着给崔崛跪下的姿势,偏头唤了一声“细君”就立马起身,姿态利落潇洒,完成对主母的问安了。

崔樱看得心里咯噔一声,就知道崔珣这么做势必会让父亲不满了。

果不其然,崔崛根本不看她阿兄,低眸摆弄着手里崔珣磕头后敬的茶,冷嗤一声道:“三年前你说要去游历,结果有两年都待在灵州,我以为你在灵州能学到点人样,结果不仅把自小教你的礼仪尊卑忘光了,还把自己弄成让府里下人误以为是上门打秋风的乞丐,真是能耐。”

崔崛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崔珣还有他的朋友,崔樱带他们进了家门后,就立马安排人让他们先去沐浴梳洗,等收拾干净了才过来。

此时崔珣跟林戚风早已经不是先前看到的那副狼狈邋遢的模样,换了衣裳他们具是一表人才的样子,崔珣类似纨绔,总是嬉皮笑脸仿佛不经世事,他长相比崔樱英气也俊俏的多。林戚风斯文俊逸,凭他外表,就可以看出他有一副好脾气。

崔樱夹在他们二人当中,俨然世家公子和贵女的画面,很难让人想到崔珣跟他之前是什么打扮。

崔珣脸皮够厚,丝毫不介意父亲的讥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夸道:“这还多亏我有个好妹妹,要不是凑巧碰见阿樱回来,我这崔府的郎子反而还要进不去自己的家门。那管事的说了,咱们崔家来往的可都是富贵之流,哪来的破落户,我都不知道顶着这张爹娘给的脸,居然被人改了祖宗。”

他回讽的太狠,又是嬉笑着漫不经心说出来的样子,引得人火气直冒,当下崔崛便掷下茶杯,两眼怒瞪过来,顺便还扫了眼安静柔顺的崔樱。

崔珣提防他会将火气对准妹妹,很快转头看向气定神闲喝茶的崔晟和余氏,“还好阿翁大母认得我,不然今天夜里我就去祖宗牌位面前,让他们都瞧瞧,我到底是不是崔家的血脉。”

崔晟掀眸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脾气的道:“崔家的祖宗怕是不想见你。”

余氏在旁点头,“我久不曾掌家,府里管事多有变化,若真是你说的那样,前院管事有仗着崔府名号摆谱,那的确该训诫一番,不过他不让你进来,也是因为没认出你来,职责所在,也没有出太大的错,按照规矩就罚一个月月俸。”

冯氏因为她的话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自从她掌家的权利被余氏收回去后,就像一只狐狸揭开身上的虎皮,一下失了威风,还在下人心里颜面受损,少了许多主母的威严,大多人还是都对余氏这个女君唯命是从。

前院的管事也是她提上去的,相当于是她的人,余氏一开口,冯氏就敏感起来,并不想因为崔珣的事,加深余氏对她掌家不利的印象,也更怕在这个当口崔珣这个原配生的小混账问余氏,她这个继母怎么没掌家了,那就丢人了。

这一打岔,崔崛的火气只好硬生生压下来,连带着崔樱也逃过一劫。

她收到崔珣朝她挤眉弄眼搞怪的安抚,一时忍俊不禁的轻笑出声,这府里只有她阿兄天不怕地不怕,就连父亲拿他也没办法。

崔珣离开京畿时,崔樱才十四岁,而崔珣年长她六岁,并且已经及冠了。

他或许是迫不及待的等到了那一天的到来,再及冠后的一个月里,连提前跟家里商量都没有,只告诉了崔樱一声,就留下一封书信去游历了。

那时崔樱不懂崔珣为什么要急匆匆的离开这个家,她问他,“阿兄,外面很好吗,比家里还好吗?”

崔珣那时也只觉得妹妹年纪小,她不懂他心里的志向,有些困苦又快要得到解脱的说:“外头不一定好,但一直在家里,就永远不知道外头是什么样的。好与不好,也要等我去了才知道。你我从出生起就在京畿这片繁华之地长大,这里什么样,你阿兄我早就看腻了。”

崔樱:“那阿兄你要去什么地方?”

崔珣:“走到哪就是哪吧,阿樱,你也该出去看看,我相信哪怕京畿是天下最繁盛之地,外面的河山城池也一定不比这里的差。”

崔樱低下头,“那肯定要走很多路了,我的腿脚不适合跋山涉水。”

崔珣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未曾听见妹妹小声的言语,他望着天上飞过的大雁,笑着说:“不过,你太娇弱了,你也还小呢,可以等我先出去看看,要是好,我就回来带上阿樱你一起再去游历,要是不好,我就回来告诉你不好在哪里。你放心,游历路上,我肯定会写家书给你,还有阿翁大母,崔崛吧,那就捎带他一份好了。”

崔樱不赞成的抬头看着他,“阿兄,你又不敬父亲叫他名讳了。”

崔珣恍若未闻,仰着头一脸沉醉的闭上眼,仿佛他已经跟着那一行大雁飞去了远方。

然而直到过了三年,崔珣传来的书信都少之又少,但每一封崔樱都保存的很好,他也从没在信里提过让崔樱走出京畿,只告诉她哪里山好水好,哪里风土人情最妙,最后一年里,崔珣基本上就没有再给崔樱单独写过书信,只是让他阿翁知道他在哪,平安无事就行。

现在崔珣回来了,看他游刃有余的应付父亲的不满,不再像以前那样针锋相对一闹就是天翻地覆,也不知道阿兄他历经了什么,她也无从猜测,对兄长来说,外面到底是好是坏啊。

虽然阿兄在笑,但是那份明朗的微笑更像是被人按上去的面具,失去了其中纯真自然的味道。

回忆过去的崔樱,脸上的怅然情绪被身侧的林戚风阅览无余,他亲眼看着她从被崔珣逗笑,到不知想起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