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阮昭回到家里的时候,蹑手蹑脚的进门,轻手轻脚的上楼,却在即将窜进二楼客厅的时候,被一个轻快的声音喊住:“昭姐姐,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啊,董阿姨炖了猪肚鸡汤,就等着你回来喝呢。”

她站在二楼的最后两节台阶上,慢悠悠收回脚。

“怎么今天想起来做猪肚鸡汤了,”阮昭笑了下,伸手撩了下长发。

云霓欢快说道:“董阿姨说天气太冷了,多喝点汤,可以养胃。”

哦,养胃啊。

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于是阮昭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这会儿已经下午四点多,外面天色微黯,风大的很,吹的整个小院呼呼直啸。

董姐过来,问要不要现在给她先装碗汤喝一下。

阮昭想了下说道:“还是等云樘,回来一起吃吧。”

“昭姐姐,你不用等我哥的,他今天好像不再店里。我放学回来的时候,从店里路过,就只有其他店员在。”

阮昭有些好奇:“你哥去哪儿了?”

云霓摇头:“谁知道呀。”

晚上快到七点的时候,云樘才回来。

他一回来,云霓刚跟同学讨论完今天的小组作业,正好出来,看见他要回自己的房间,立即大声喊道:“哥哥,你怎么才回来。”

“小点声,别吵,”云樘忙了一天,头疼的厉害。

他看见二楼工作室亮着灯,知道阮昭已经回来了,所以赶紧让她小声点。

云霓委屈道:“可是昭姐姐说,等你回来,她要跟你聊聊的。”

或许是听到楼下的动静,阮昭也从工作室里走了出来,站在二楼往下看了一眼,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

“晚饭吃了吗?”说着她对云霓说道:“董姐不是把那个猪肚鸡汤炖在锅上呢,你去盛一碗给你哥哥。”

云霓一向很勤快,阮昭说什么,她都是毫不打折的完成。

她一离开,阮昭率先走向客厅:“先进去再说吧,外面挺冷的。”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客厅。

“你这几天是不是还在找刘森,”阮昭问道。

云樘没想到,阮昭居然这么直接,当即承认道:“是,我是在找他。”

阮昭直勾勾的望着他:“我说过这个人背景太复杂,让你不要轻举妄动。”

“你现在跟梅先生决裂,他不会再帮我们了,所以与其靠别人,倒不如靠我自己帮你把他找出来,”云樘低声道。

阮昭深吸一口气:“我不希望你有危险。”

自从刘森从她手里跑了之后,这个人如同再次石沉大海般,没了踪迹。

至于梅敬之那边,自从他们不欢而散之后,两人就再也没联系过对方。

之前虽然也有不愉快,但是阮昭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每每都是梅敬之主动求和,或许是因为那时候自己还对他有点儿用处吧。

她一直觉得她跟梅敬之,不算纯粹的利益关系,多少还是算得上是朋友。

修复《墨竹图》这件事,让两人的分歧彻底无法弥合。

“你之前说想找刘森,是要找一个人?”云樘问道。

阮昭看向窗外,外面漆黑一片,只有走廊下悬挂着的六角宫灯,散发着明亮的光辉,像是星夜里的一盏明灯。

她低声说:“他们文物造假有一条产业链,本来这条产业链已经消失,但是这两年来,又死灰复燃。其实这个刘森,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手上不干净。”

这种剑走偏锋的人,不可能老老实实的做文物生意。

毕竟文物拍卖,还很合适运作洗钱。

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太多了,当初刘森名声那么差,阮昭也不顾众人眼光,无非就是想要跟他有所联系。

云樘有些震惊:“你想要打击这个造假产业链?”

“那是警察的事情,我没那么伟大。”

阮昭声音平淡,她说:“我只是要找出当年那个人而已。”

那年,她亲耳在窗外听到,那几个人喝着酒,吹着牛说到,等这批货出手了,他们就能买大房子,睡最漂亮的女人。

本来她以为他们说的是电视上什么毒\品或者其他走私货。

直到她听到一个醉意熏染的人说:“那帮外国佬真他妈的有钱,买咱们的古董,都不手软的。你说我们这种卖假古董给那帮外国人,是不是也算是替咱们国家报了当年八国联军的仇。”

“你怎么不让警察给你颁个奖啊。”旁边的人嗤笑。

记忆里的碎片,不断的浮现,阮昭猛地摇头,狠狠的握紧面前椅背的一角。

当年杀害爸爸的人,就是专门做文物造假的。

只可惜,一共有三个人,当年死了两个,跑了一个主谋。

那个活着跑掉的人,哪怕天涯海角,她也一定会追到对方。

哪怕是死,她也一定会找到他。

*

傅时浔打电话时,阮昭情绪还是有些不太高,每次一想到那件事,她总会陷入低落的情绪当中,许久都无法缓解。

以前每次,她都是一个人窝在工作室里,安静待个两三天。

但今天,傅时浔给她打了电话,她还是接通。

“在家做什么呢?”傅时浔问她。

阮昭低头看了一眼手边的笔记,这是爷爷留下的,她每次情绪不高的时候,就会把这几本笔记拿出来,看着爷爷熟悉的字迹,就好像他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阮昭低声说:“看书呢。”

她明明觉得自己口吻还算正常,可是傅时浔却在下一秒,立即问道:“不开心?”

“你怎么听出来的?”

傅时浔淡声说:“你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尾音会拖长一点,声音也更懒。”

阮昭真的要服气了,低笑了下:“你是不是太厉害了点,难怪都说,学生的小心思,都逃不出当老师的眼睛。”

估计那些学生,装病请假什么的,他都能一眼看穿吧。

“不是因为我是老师,”傅时浔声音沉静而温和的否认道。

阮昭轻轻的:“嗯。”

她知道傅时浔还没有说话,所以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因为是你啊。”

只因为跟他说话的人是她,他才会轻而易举的察觉她声音里的每一丝变化。

阮昭通过电流听着他安静的声音,整个人突然格外的安心,在这么一瞬,她好想抱抱他,感受他的体温,还有气息。

但傅时浔似乎还有事情,说了一会儿,很快挂断电话。

阮昭继续低头看书,虽然跟傅时浔说完话之后,她似乎好了点,但是心底那股沉重,并不是轻易就能褪去的。

对她而言,只要那个人一天没抓到,她就一天都得不到解脱。

她不敢去多想,怕自己彻底疯了。

所以这么多年来,她都在让自己遗忘。

或许只有遗忘过去,才会让她得到片刻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