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八枝红莲(四)(第2/3页)

从前九霄虽不着调又爱闯祸,手头却从未沾染人命,且洁身自好,也不像那些狐朋狗友爱狎妓……仔细想想,其实都有迹可循。

姐姐妹妹们自己便将自己说服了,谢隐对此不得而知,但孟九霄就是因为害怕父兄所以装的罢了,因此在父兄出事后他很快露出寡廉鲜耻的真面目,实在是不值一提。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孟钦与孟清明的灵柩终于扶入都城,虽然早已得知他们战死的消息,可真的看到了棺椁,孟谷雨与孟小满仍旧哭得肝肠寸断,皇帝为表天恩,竟亲至孟府,还装模作样地给孟家父子上了一炷香。

都说女要俏一身孝,孟谷雨正是鲜花一般的年纪,孟钦未死之前,她是都城诸多勋贵人家眼中炙手可热的好儿媳人选,可孟钦一死,那便不一样了,别看皇帝给孟钦追谥镇国公,又让孟家二郎袭爵,可孟家二郎到底是个糊不上墙的烂泥,没有实权空有名头的国公算个什么?

且这爵位再往下还要缩水,顶多三代便彻底败落,傻子才聘孟家女为妻呢!

不过孟谷雨如此貌美,纳来做妾倒是不错。

意动之人不少,其中便有孟九霄最想巴结的五皇子,他便是将姐姐送与了这位五皇子为妾,只可惜谢隐做不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别说是送姐姐去做妾,便是让姐姐做正妃,他都不乐意。

皇帝假惺惺说了几句慰问的话,全程对孟钦父子的死只字不提,谢隐知道他是想息事宁人,毕竟在这其中出了大力的正是他自己,但人一旦做过,必定会留下痕迹,皇帝远在都城,军中一定会有证据!

于是他在父兄灵位前,请求皇帝准许他从戎。

皇帝吓了一跳,随即嘴角一抽,这孟钦虽是他眼中钉肉中刺,可能令皇帝寝室难安,说明孟钦有真本事,其子孟清明更是文武双全,至于孟钦的次子……前不久他还听说这小子把上门吃绝户的宗亲给打骂出了门,这几年来没少听说孟九霄做出些荒唐事,就这么个人,还说要继承父兄遗志弃文从戎?

不是皇帝瞧不起,这小子何时有过“文”,又凭什么去从“戎”?

该不会他夸了孟家儿郎两句,这孟九霄就真把自己当成了个人物吧?!

谢隐像是完全没看懂皇帝的眼神一般,仍旧信誓旦旦――哪怕他已经听到随皇帝前来吊唁的群臣中,有人悄悄偷笑,有人鄙夷轻视,还有人幸灾乐祸。

皇帝叹了口气,挺怜悯地看着他,觉得这是孟九霄自己作死,那便成全了对方也不差。

“既然你如此坚持,朕也不好拒绝,这样吧,就让你继任你兄长孟清明的明威将军,但愿你当真能继承你父兄遗志,传承孟家精忠报国的精神。”

谢隐平静谢恩,他深深地在皇帝跟前拜了下去,五体投地,姿态极低,俨然是一副十分臣服的模样。

皇帝心中甚慰,勉强叹了口气,才掩住心中狂喜。

孟清明原本是从四品的明威将军,死后被追封为怀化大将军,他今年刚刚二十一岁,甚至尚未成家,便已长眠于战场之下。

来吊唁孟家父子的人无数,每个人都像是真情实感在伤心,但谢隐知道,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在走出孟府后就会忘记这一切,孟钦与孟清明真正的死因是什么,没人会去深究,也没人会去为他们讨公道――谁叫让他们死的是皇帝呢?

君要臣死,臣岂能不死?

这短暂的繁荣过后,孟府将迎来无尽长夜。

皇帝能亲自前来吊唁又上了柱香,便是天大的恩典,孟家父子还不配叫他久留。皇帝一走,其他勋贵人家也纷纷起身告辞,最后留下来的,也只有孟谷雨谢隐小满兄弟姐妹三人。

这场丧事足足做了三天,谢隐才将父兄下葬,孟氏宗亲恨他狠毒,连父兄葬礼都没来,谢隐也不在乎,好在这孟家人还不敢不让父兄入祖坟,棺椁入土时,谢隐能感受到那些满是恶意的目光,他们都期望着他会跟父兄一般死在战场上,那样的话,孟家就真的要被拆吞干净。

葬礼后的第三天,谢隐收到一封拜帖,是他过去玩得不错的“朋友”,也是将他引见给五皇子的人,当然,那时他父兄威震天下,而如今父兄战死,他自然也成了不重要的棋子。

五皇子想见他。

如果是孟九霄,会非常想要抱上五皇子的大腿来维持自己的荣耀,此人很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永远不能像兄长那样出色,于是汲汲而营,不择手段逢迎谄媚,只为荣华富贵,否则也不至于将亲生姐姐送给皇子做妾。

但谢隐不是孟九霄。

他在父兄灵前,将自己的名字从“九霄”,改为了“惊蛰”。

此人着实狼心狗肺,谢隐不愿再用他的名字。

他自然不会恬不知耻地去见五皇子,因此直接将拜帖烧了眼不见为净,反倒让这位“朋友”亲自找上门来,名为关心,实则打探。

不管孟九霄究竟有没有真才实学,他现在是镇国公兼明威将军,且马上就要去到军中,也不是没有利用价值,皇帝最想做的便是将兵权握在自己手心,皇子们对此是不敢越雷池一步,但万一呢?万一孟九霄派得上用场呢?

于是从孟钦父子战死便对孟九霄不闻不问的五皇子突然又“想”起了他。

这位“朋友”也是许久未见,孟氏父子葬礼时他虽来了,却半点不想跟谢隐扯上关系,因此一直待在后头,今儿个见了,才发觉谢隐变了模样。

从前看见孟九霄,最先瞧见的必然是他那略微驼背的体态还有阴鸷算计的眼神,容貌长相反倒成了其次,以至于熟人隔了一段日子再见谢隐,会生出匪夷所思之感:孟九霄竟生得这般清俊?!

虽是“老朋友”,可谢隐见了面连眼皮子都没抬,声音冷清:“任兄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任思灏顿时面露尴尬:“是愚兄错了,还请九霄贤弟见谅。”

他算是孟九霄那一批酒肉朋友中家世最好的一个,幼时曾做过五皇子的伴读,孟九霄也正是因此才跟他兄弟相称。虽然孟钦不站队,可孟九霄终究是他的儿子,因此任思灏受五皇子之命与孟九霄交好,谁知孟钦战死,这再怎么交好也都没了意义。

眼下孟九霄便要启程离开京都,趁着这个机会,任思灏还想拉拢一波,即便孟九霄是个废物,到了军中活不了多久便会被弄死,但万一呢?万一就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呢?

他今日来是别有所图,但谢隐却不像孟九霄对任思灏推心置腹,他平静道:“我已改名为惊蛰,怎地任兄口口声声称我为贤弟,却连这都不知道?”

甚至于孟家宗亲不愿意为他改家谱,谢隐都无所谓,他连闹都没有闹,孟家那群人都很肯定他这一趟是有去无回,态度高傲得很,等谢隐一死,只剩下两个姑娘的孟家,不还得找他们撑腰?他们等着!等孟九霄死在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