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还是失约了

谢清呈在套房里等了贺予很久。

没有烟抽,等待变得格外漫长,但他仍等着。

房间内的电视在播放着,这里接收到的几乎都是英文频道,唯一一个中文台,里面正播娱乐综艺节目,一些明星嘻嘻哈哈,谢清呈觉得好烦,但也没有拿起遥控器把它关掉。

他靠在沙发上想,如果没有广市海战这一件事,贺予现在大学都已经毕业了。以他的能力,一定已经寻到了好的工作,做起了项目,没准过一两年就能在电视上或者影院里看到他的作品。

谢清呈成熟之后,就不喜欢看任何片子了,电影院也去得很少,但他想,如果是贺予拍的,他会去看的。

贺予是特殊的。

他心里有很多话,都想在今晚对这个特殊的人说。

也只有在今晚,才终于能对这个人说。

他想等贺予回来,就对他说,小鬼,三年前,你把对世界最后的信任全给了我,却几因我而死。

我很愧疚,以至于后来你无论做什么,我都没有怨恨过你,我只是在想,如果你把所有的怨气发泄出来,就能变回从前的模样,那也是好的。

毕竟是我欠你的。

毕竟我当时也没那么想活了。

他想等贺予回来,就对他说,对不起,贺予,我伤害了世上唯一一个炽烈地说过“我需要你”的人,你把一整颗心都双手捧上给了我,用生命和尊严守护我,宁可背负犯罪之名也不想令我难过。

如果没有遇到你,我不会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爱。

可这样的爱在我想给予回应时,已成了墓园里冰冷的无名之碑。

对不起,其实我连自己都憎恨自己,为什么能无情至此。

我没有奢望过你还能放下仇怨,可是你最终还是对我说,我不恨你了。

——“我不恨你了,你不要怕。”

谢清呈想告诉贺予,他其实不怕死。

他不怕死,也不怕疼,他不怕污名加身也不怕一穷二白。

他堂堂正正磊磊落落的一个男子汉,横竖只求一个问心无愧。但贺予让他问心有愧了,海战后飘落的那一份遗书,成了他一生中最大的愧疚。

他其实很怕贺予一直一直恨他。

所以那一天贺予抱着他说再也不恨再也不吵的时候,他已经觉得足够了,不敢再要求更多。而这阵子在曼德拉岛的相处,让他觉得就像做了一场梦。有时他甚至能在这场梦里感受到类似于当年的温情,只是他这个人感情迟钝,很久都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谢清呈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他想等贺予回来,就对他说,贺予,你还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

在那个小酒馆里,或者就在这里。

你还愿意吗?

他想等贺予回来。

他要等贺予回来的……

谢清呈就在这样的思量中,一分一秒地等着。

等到了最后,他就这样靠在沙发上模模糊糊的睡着了。

淅沥沥……

外面好像下起了雨。雨声中,他又梦到了贺予还在学校读书时的样子,贺予那时候笑起来有些青涩也有些痞坏,斯斯文文中透出些狡黠与恶质来。

睡梦中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四年前的沪大校园,在游园会里,他和贺予也是这样困在一座梦幻岛上。

岛屿和学校离得有些远,在湖的中央,贺予用屏蔽装置使得它变得与世隔绝,其实和现在的情形很像。

他们当时被一场大雨赶入洞中避雨,那个山洞里有历届学生的涂鸦,被命名为“秘密乌托邦”,贺予问他要不要也学前人,往洞壁上写些什么,他却拒绝了。

他依稀记得那时候贺予问的是:“谢清呈,你没有什么梦想吗?”

当年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早已没了什么意思,也没有了可能性,没了期待,也没有了渴望,所以他不曾好好地回答贺予。

而此时此刻,在梦境之中,他觉得自己过了这四年,终于有了一个答案。

他看着山洞中那个少年的脸,内心的茧房被轻轻咬破了,里头有蝶要颤着翅膀飞出来——

“嗯。我有一个心愿。”与四年前不同的,他在梦中走到了贺予身边,与那个少年并肩站在秘密乌托邦前。

“那你写在这里吧。”少年把石块递给了他。

谢清呈接过了石块,却没有在洞壁上写任何东西。

他只是转过身来,看着贺予,看了很久之后,他抬起手,抱住了那个少年。

谢清呈闭上眼睛,眼尾仿佛有血泪淌落。

他说:“我希望当有一天,我回到摩天轮下,还能再见到你。贺予。”

如掷硬币于许愿池,那石子轻轻落在了地上。

下一秒,地面骤然成了冰湖,湖面化开秋水,秋水荡去涟漪,涟漪无限扩大,成了流光溢彩的巨大摩天轮,于夜色中雨水中闪着细碎的光亮。

他在湖上拥抱着贺予。

湖水的倒映中,却只有一只举着气球的破布偶熊在孤独地站着。

人来人往人散,它不知道它还能不能等到那个会说一句“你抱抱我好吗”的孩子,它不知道自己还等不等得来那个眉眼和当年一样温软的少年。

天就要暗了。

游乐场要关门了。

布偶熊呆呆地站着,等着最后的希望……

你会回来吗……

贺予,你……

“当啷,当啷——”

手腕上传来轻微的刺痛,谢清呈有了一脚踩空的失重感,他猛地睁开眼睛,惊醒了过来。

窗外,真的下过了一场雨,微敞的窗户里飘进来的是湿润的风。

晨光已破,云层中透出了雨后的朝阳之光,那光芒很淡,就像久病之人苍白无力的脸庞。谢清呈平复着心跳,慢慢地回过神来。

他抬起手腕一看,在震动的是改装过的风伯手环,他以不经意的方式贴至耳边,接通了,同时扫了一眼墙壁上的钟。

已经是早上七点了……

他的心重重地往下一沉。

贺予还没回房。

“喂。”

“喂,谢清呈。”用手环呼叫他的不是贺予,是总指挥。

谢清呈的心直接跌到了谷底,但还是迅速应了:“我在。”

“贺予昨晚试着用手环联系过你,大约是在凌晨三点半的时候,你没有接,他想你应该是睡着了。他身边耳目很多,没有办法多做尝试,于是就联系了总部。”总指挥道,“他说他要和你道歉,任务前他没有办法单独见你了。”

谢清呈呼吸微窒,他这时候已经不那么在意见不见的问题了,他问:“贺予怎么了?他昨晚一晚上都没有回来,是遇到了什么事?他和你们说了吗?”

“你先不要担心,他没事。但曼德拉研制了一种扩大血蛊影响力的设备,他昨天一整夜都在配合着他们给那个装备做完善。”总指挥道,“曼德拉知道我们很快会有第二次进攻,他们想赶在那之前把这个血蛊装备完善掉,所以在争分夺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