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梅花

水抚摸着赤足之上的皮肤, 季玉泽平静地望着扶月,翘起唇角,五官柔和秀美, 笑容昳丽, 颇显诡异妖娆:“月月。”

简单二字,余音琅琅, 似从舌尖轻轻慢慢滚过, 才缓缓吐出。

扶月脚步微微凝住,压下心头突如其来的不适感,走近水池,抬目往下一看,水清是清矣,但深度却瞧不真切。

原着写到陆然问过季玉泽为何不尝试着学水。

原着是这般描写的:

小秦主动地替之回答了, 道原因是季玉泽少年时曾到已结冰的河边折梅花, 不料冰面脆弱, 踩上去后没几秒,直接破裂。

导致连人带刚好折下来的梅花一同坠下冰河, 所以长大后, 一般无事是不会下水, 更别提学水。

小秦的回答到这里结束,接下来的描写是原著作者利用第三视角继续写下去的:

水浮动,衣衫下沉, 淹没了少年。

待人发现之时,季玉泽掉下去有一段时间了, 救回来那一刻, 奄奄一息, 又生了一场大病。

那时, 冻得发紫发僵的小手却依然紧紧地握着那支还剩几片花瓣、滴着水的梅花。

季明朗得知落水一事,下朝后,匆匆忙忙地赶回去。

回到府中,细细地问一遍下人,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季明朗生气不已。

一支梅花!

差点断送了他唯一一个儿子的性命,更令季明朗气结的是自己一向耐心训教的季玉泽竟然不知轻重地乱来!

失聪就足够让他失望了,还不知进取,不把心思放在学识之上,反放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

梅花?

季明朗冷笑。

那攥在陷入昏迷中的季玉泽掌心的梅花就是被怒到极致的季明朗硬生生地掰下来的,把根根手指弄得发红、出血丝。

花费好些时间才取下。

在梅花被掰下的那一瞬间,季玉泽眼睫忽地颤动了一下,似有醒过来的迹象,但最后还是输给了因冬日掉水而生出来的病。

季夫人在一旁瞧得心疼,同时也感无奈。

幸好,这一场病没持续多长时间,没多久,季玉泽便快要痊愈了,就是瘦得厉害,出到外面,来一阵风仿佛能将他吹倒。

季夫人本以为这件事揭过去了,谁知有一日,他看着终于被季明朗允许来兰竹院探望的她,问:

梅花呢。

那支梅花呢。

去哪儿了。

少年声线平静温和,听似忽然想起、继而随意地问一句,却莫名具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季夫人倒是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不答反问:“你为何一定要那支梅花?”

房间安静几秒,丫鬟忙不迭地打手势转述。

少年垂落了纤长的眼睫,搭在被子上的苍白手指微动了下,有点儿似答非答:“那支梅花是上面长得最红最好看的。”

季夫人不明,再问:“你为何突然想去折梅花?”

听下人说,季玉泽完成萧老勒令必须得完成的画后,冷不丁地让他们退下,想一个人逛一逛。

病弱少年静了一会儿,目光望向微敞开透气的大门,眸里掠过一抹迷茫、困惑。

接着,短短三字从他口里说出:“我不知。”

没有撒谎。

少年亦不知为何要到那梅花树下,为何要折下那支梅花...对啊,为何。

季夫人叹了一口气,坐到床榻边,伸出保养得当的手想牵他,后者面无表情,无声息一躲。

手停在半空中,良久,她才缓缓放下,勉强地保持着笑容,姿态仍然端庄贤淑:“你喜欢那支梅花?”

...喜欢?

不。

不喜欢。

季玉泽微微侧脸看了一眼房中摆着的寓意极好的长寿花,脑海里同时浮现那日所折的妖冶梅花,抬眸,一字一顿,无比确定地答:“不喜欢。”

得到这个答案,季夫人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

但她还是笑着:“你以后若是想要什么花儿,吩咐下人去置办即可,莫要折腾自己。”

少年虚弱地咳嗽几声:“母亲,您还没回答我,那支梅花呢?”

季夫人捏紧袖中帕子,温声道:“梅花被你父亲扔掉了,此事莫要再提,免得惹你父亲不高兴,记住了吗?”

丫鬟偷看一眼少年苍白又没什么表情的脸,于心不忍地转达。

扔掉了。

“嗯。”季玉泽弯着唇直视着季夫人,喉间发出一简简单单的音节,没有任何感情,淡淡的。

等季夫人离开兰竹院,少年掀开被子,缓慢下榻。

他拖着病弱的身子走到摆着长寿花的桌子上,提起一壶烧得正热的水全部倒进去,热气袅袅,缕缕飘空。

第二日,长寿花死了。

照顾少年的下人瞧见,惊讶地嘀咕几声便换过新的花儿了,可不管换什么花儿,不用多久就死了。

下人们觉着实属古怪,但碍于身份,从不敢越距过问。

而随着季玉泽逐渐长大,季夫人发现他会对自己上心的东西有强烈到令人发指的占有欲,愣是身为母亲的她都无法忍受。

是以,知晓萧老严格鞭策季玉泽得遏欲,她不进行干涉,并且还发自内心的赞同。

好在,萧老教导有方。

季玉泽改变了不少,再经数年前一桩难破的案件,他一度跻身成京城中人人艳羡、年少有为的季郎君。

只,季夫人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季玉泽似乎对任何东西皆不为所动了。

后悔吗。

也许有那么一瞬,她是后悔的,可当听到京城夫人的阿谀奉承,再加上见他表现得十分正常和优秀,那微乎其微的后悔消失了。

对生活在大家族的季夫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儿子成材更重要。

尤其是在季玉泽失聪后,这种感觉愈加强烈。

*

扶月晃了晃脑袋,不再回忆原着里为数不多关于季玉泽小时经历过的事情描写。

每每想起这些,她都不禁叹息,他可真是体弱多病,在原着能活到二十五岁、还是自杀而死的也确实算奇迹了。

“你怎么来了?”季玉泽嗓音清冽冽,藏于水中的赤足微动了下。

闻声,扶月心头落空了一拍。

铃铛声还是不断,银铃铛每一次的相互撞击好似能传入她身体里,自脚底到指尖皆漾起一股细细密密、又酸又麻的电流。

原来...是那控制诱魂蛊的银铃铛,难怪听着这般熟悉。

兰竹院没其他人,扶月脱开鞋子,扶起浅蓝色裙摆,赤着脚跨上水池,走到他身边坐下。

手臂挨着手臂。

浅蓝色的裙摆压在白色衣摆之上,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渐渐融为一体。

季玉泽摇银铃铛的手一顿,漆黑眼睫颤了颤后,微抬,偏首望她。

扶月回望,他容颜依旧,面色不复晨间的红润,略苍白无色,却像圣洁、不容玷.污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