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上元夜(二) 这一生,春有几度?……(第2/3页)

他亦习惯。

大半时辰后,传信兵回来传话。

城郊混战,因他的人手连着两日来回奔波,又是以少敌多,到底没能尽数拦下太子的兵甲。

如今尚有三千余人突出重围,往西北官道奔去。

“我们的人呢?”李慕问。

如此局面,拦不下太子的人自是正常的。

“尚有两千之多。”

“继续追,咬住不放!”李慕看着沙盘图,回首有关外头纷飞的大学。

其他关隘的援军至今未到,想是被风雪阻了行程。按着裴朝清先前传信,他们处人手有四百余人。

“封珩,领暗子和府兵,随本王走!”李慕披袍持剑,未容属下劝阻,便已经出屋上马,纵马而去。

夜风携卷着雪花肆意在天地间,朔风吹得他衣袍烈烈,白雪挡住他的视线。

确入他所料,大雪封路,马蹄难行。

却不得不行。

到此刻,已是铁锁横江,箭在弦上。他必须护住裴朝清,带回带回汤思瀚。

如此,最早明日便可重提裴氏案,要求重审。阿昙要的,在定罪者手中翻案,便可彻底实现。

而即便李禹在有其他后招,不过一夜间,天子身在大内,尚有禁军,无人能近其身,此间自是无虞。

*

昭阳殿中,裴朝露亦是这般盘算的。

如此想着,虽因久坐,后腰便酸胀起来。然她尚且欢愉,只微微后仰撑着腰身,在胎腹上打圈圈。

许是这殿中先头歌舞漫漫,孩子听到了,便也手舞足蹈。

累她这一晚上不得安生。

酒过三巡,歌舞退下。

宫人往来,再次逐一斟酒。

苏贵妃只挥了挥手,道一声“本宫自个来”。

是她亲自给陛下斟酒。

周遭闻言之人,自是投去恭谨又羡慕的目光。

帝妃情浓。

裴朝露亦抬眸瞥了眼,见其正捧酒盈盈奉上。

她眸光一点,落在苏贵妃广袖之下,手腕上露出的半截镯子上。

镯子款式,甚是熟悉。

是上回除夕夜,她引李慕喝酒时戴过的。裴朝露眼里甚好,自是就清楚。

除夕夜——

裴朝露眉间微蹙,那日苏贵妃向李慕骤然示好的举措,亦是突兀的很。

“母妃——”电光火石间 ,裴朝露鬼使神差地唤了声。

苏贵妃愣了愣,险些将酒水洒出来,遂有些不满地扭过头。

“母妃,您腕上镯子甚是好看,可是父皇新赏的?”裴朝露一时拣不到话,只本能觉得需阻一阻苏贵妃奉酒。

只是她这一问,苏贵妃持酒盏的手蓦然顿了顿。

“三郎送的吧。”李济安抬过苏贵妃皓腕,左右细看,笑道,“怪精致的模样。”

李济安细看的片刻里,裴朝露亦凝神细观。

“是的,是三郎年关前,赠于妾身的。”苏贵妃勉励让自己从容,含笑回话。

“很是衬你,戴着吧。”李济安拉过她广袖边缘,给她掩了掩。

“陛下,新年伊始,至此佳节,妾身敬您。望您年年有今日,岁岁如今朝。望我大郢福祚绵长!”苏贵妃重新捧正酒盏,奉给李济安。

“舅父!”右下首,裴朝露的声响再度传来。

在方才李济安细看苏贵妃手镯的片刻里,她亦看清了,那不是李禹送的。

那只手镯,是阴萧若的。

如此,所有的事情瞬间在她脑海中串珠成链。

宝华寺《心经》上的媚、药,蓬莱殿点心里的毒药,还有除夕夜给李慕的那盏酒水。

每一处都严格验毒,却临近口中,依然是染毒之物。

根本缘故,当是在那只镯子上。

再思贵妃此刻举措,无非是杀李慕失手,慌不择路便只能毒杀天子。

李济安尚不能死,需活着为她裴氏证名。

此间要如何保住他?

又该如何顺势拉下苏贵妃?毁掉李禹这把通天的保护伞?

裴朝露扶着腰身,垂眸皱了皱眉。

孩子又踢她了,活泼又好动,当真是祥瑞的一胎。

不过一念之间,她便下了决心。

“舅父,可能将这酒水赐予阿昙?”她面容温婉,神色如初,只笑意盈盈望着李济安。

只是裴朝露此言一出,殿上就近的几人皆变了神色。

“陛下,贵妃姐姐这酒,妾身亦想讨一口。太子妃且算了,她被忌了口,想是又馋了,您且不能惯她。”最先开口的是德妃,她自不知裴朝露何意,但却知晓裴朝露自有孕后,早已滴酒不沾,如今这般实在莫名。却又见她神色坚定,对那酒水势在必得。

便多少猜到几分,只拼命拦着。

“就是,你可不许饮酒。”苏贵妃亦笑道,“不然,三郎定恼母妃。”

“陛下,还是您请吧。”苏贵妃眉目含情,慈和又温柔。

“舅父且见到了,他们便这般拘着阿昙。”裴朝露低眉抚着隆起的肚子,复有抬眸,“阿昙不过想借舅舅的势,解解馋罢了。”

“今朝这般好日子,舅舅让阿昙放了彩灯,却也不赏些什么给我!”裴朝露撒蛮低语,竟复了几分年幼的娇女模样。

“给太子妃送去。”李济安接了那杯就,给了江士林,“说好了,只抿一口,不可全喝了。”

“谢舅父恩典!”

裴朝露满目舒心笑意,同李济安说着话,目光却缓缓滑向苏贵妃,给了她一个更加明丽的笑靥。

“有劳大监。”裴朝露接过酒盏,仰头饮下半盏。

“阿——”德妃根本来不及阻止,一下面如纸色。

但愿不是她所想的那般,然以防万一,她还是近身一把攥住了裴朝露。

“解解馋便罢了,可不许再用。”说话间,她袖中划出数枚银针,直入裴朝露腕间,护住了她的心脉。

银针入脉,自有些疼。

裴朝露峨眉微蹙,却觉心口又是一阵绞痛,转眼一口血直喷出来。

一时间,殿中诸人都大惊失色。

德妃再顾不得其他,直接切脉诊过,须臾惊道,“陛下,太子妃中毒了!”

“快,传太医,扶太子妃去偏殿。”李济安肃然道。

“我……不去!”裴朝露撑着口气,甩开上来扶她的人,“陛下,难道不该查一下毒从何来吗?”

“你先歇着,舅父定给你个答复。”御座上坐了三十年的人,又是历经夺权方上来的人。

回想起方才种种,目光不由落在裴朝露面前那盏未饮完的杯盏上,侧首看了眼苏贵妃。

“将今日侍宴的六局人手尽数押下,让刑部和大理寺共审。”李济安话语落下,亲身上来扶住裴朝露。

裴朝露一张面庞已经退尽血色,满目通红中,又吐出的一口血,喷在李济安玄金双色的龙袍上。

入宴的菜式酒水从外宫到内殿,早就经过了银针、象牙筷、试菜人,三番验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