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旧识 本宫没有心软。(第2/3页)

“让我们再次错过!”

月色投下,染在皆是满目风霜的眼眸里。

“当真么?”苏贵妃轻笑了一声,擦净手背酒渍。

“自然是当真,去岁十月张掖城中,亦是我派去的人,想要带走太子殿下,护着你的孩子,让你没有后顾之忧。我知道,太子殿下是你和肃王……”汤思瀚顿住口,“却不想那城中早没有太子殿下的人,尽是你那小儿子的人手,如此拉开了战幕。”

“这般说来,倒是我对不住你了。”苏贵妃退开两步,斟了盏酒水奉给他,“这厢,妾身给将军赔罪了。”

汤思瀚接过酒盏,接着皎洁月色看杯中酒,“阿容陪我一道。”说着,他将酒盏送到苏贵妃唇畔。

贵妃饱满瑰红的唇口轻启,盈盈饮下半盏,“将军请。”

汤思瀚见她从容饮下,方笑着直接拿过酒壶,对着酒盏灌了两大口。

“妾身不会行那毒杀之举,将军不必多心。”苏贵妃眼中多了两分蔑视之色,“倒是将军,流连此间数月,可是要将妾身拖下水?”

“阿容,怎可如此作想?”汤思瀚道,“我等在此处,实乃孤注一掷,想要与你谋划大事。”

汤思瀚左右扫过,压低声响,近身悄言。

“不可能!”苏贵妃笑道,“三十年同榻,我都没有机会。那些年诱他用了丹药,如今他说戒就戒,此等心性……”

“你怎么破的潼关,捡得便宜,你心里清楚。”

“那是自然,若非太子殿下……”

“住口!”苏贵妃蹙眉低斥,转瞬亦复了婉转色,合了合眼道,“往事皆莫再提,念着年幼那点最是干净的情分,我们放过彼此,可好?”

汤思瀚拎着酒盏不说话。

“我保你出去,你且将潼关那些话给我烂在肚里。”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里甚好,说不定哪日我就有接近狗皇帝的机会,再杀他一回。”

“或许有这样的机会,就是不知要等到何时。”苏贵妃笑了笑,“长安城已经翻了七次底朝天。今个白日,杜逢山突然便增加了各宫轮岗护卫的人数,说是回来长安后的头一个大节,安全至上。”

“所言或许是真的,亦或许是暗里查着什么,左右妾身猜测皆是错的。但退一万讲,将军再不走,如此人数值勤,您就不怕人多眼杂,万一调了冷宫的人手去往各宫,让人识出您这位昔日故人?”

汤思瀚灌酒的手微微顿下。

“再不妨告诉你,齐王不行了。你要是现在出去,联系你所剩的万余兵甲,或许可以趁齐王府属臣心思委顿之际,救出你的生母族人。否则,若真等到齐王薨逝,他那些个手下将领化悲愤为仇怨,杀了你的亲人泄恨,你……”

苏贵妃从汤思瀚手中接过酒盏,又为他斟了一盏,“还有一条路只给将军——”

“何路?”

“穆婕妤。”

“穆婕妤?”汤思瀚眉心微皱,“那个四品宫妃,就是除了你以外,南下逃亡之际,唯一被李济安亲手带在身边的女人?”

“不错!今日晌午她去了洛阳行宫,你这厢离去,截了她的道,将她握在手中。或许是一道护身符,毕竟李济安对她的态度着实难以让人看懂。”

“时辰不早了!”苏贵妃眺望月色,将酒奉给他,“妾身言尽于此,将军好生思量。今日八月十五,机不可失,时不可待。”

汤思瀚没有接那盏酒,苏贵妃便自个喝了。

“妾身若想杀将军而自保,此间一杯酒足矣。”

“然妾身无用!”话至此处,人生过半的女子,眼中亦是凝出水雾,眉目含情望向面前的男子,“那时年幼,芳草碧连天,阿明哥哥若能看好容儿,片刻不离……”

“织布砍柴,养猪喂鸡,朝生暮息,也是很好的一生。”苏贵妃转身离去。

“容儿……”汤思瀚大步追上,拉住苏贵妃。

“当年在肃王府,你带不走我。今日这巍峨深宫,便更是天方夜谭。”苏贵妃扶风弱柳倚在他臂间,一手却飞快从髻上拔下发簪朝自己脖颈刺去。

“这是作甚?”汤思瀚匆忙珠钗。

“今生难许将军,然将军若是在不舍妾身。妾身唯许来生!”说着,苏贵妃欲往廊柱撞去。

“你等我!”汤思瀚将人扶住沉沉合了一眼,“有阿容此言,此生足矣。”

“明月昭昭,天地可鉴,我定会回来,护你余生安好。”

“妾身等着将军。”

大内深宫,独走幽径道反而更易被人发现。

苏贵妃离开时,正值宫中烟花绽放,许是花火落在无人问津的宫室内,点燃了枯叶干柴。一间破败宫室骤然走水,原本烧了自也无妨,却不想火势转瞬蔓延,眼看就要烧到前头重要的宫殿。

遂而分管这片的禁军急传各宫闲散的宫人侍卫帮助灭火。小半时辰,借着烟花爆竹的遮掩,总算将火灭了,不曾有所涉及其他殿室,更没有惊扰圣驾。只是在救火途中死了两人。

一位禁军,一位冷宫的侍卫,同被房梁砸中,虽是面容不清,但好歹尸身保全。

苏贵妃从安嬷嬷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给李济安预备的“浑羊殁忽”已经炙好,正坐在寝宫偏阁中,拿着匕首,一点点拆骨剔肉。

死去的冷宫侍卫,原是李禹按苏贵妃要求寻来的一个同汤思瀚差不多身形的人。不管杜逢山是否领了皇命追查,汤思瀚混在冷宫作侍卫数月,定是记录在册的。如今骤然不见,自要有个合理的去处,做平人数。

而借着那场火,借着这一片宫人侍卫的往来匆匆,汤思瀚随在李禹派来灭火的一队亲兵中,大大方方地离开了。

“娘娘,奴婢好不容易给你寻来这么一丸药——”安嬷嬷瞧着案上香气四溢的烤鹅压声道,“这奉给陛下入口的,银筷,犀签,活人,道道验过,我们不得法。但给那汤贼的,你如何不用,还这般送他出去,您不该心软的!”

“我没有心软。你不知,今日那酒,他是先喂我,后入的口。”

“这恶贼——”

“一点年幼年情意,哪抵得过岁月侵蚀,富贵荣华?”苏贵妃瞧着那指甲大小的药丸,笑道,“他口口声声唤我阿容,说什么是为了我方兵临城下!”

“多可笑,他妻妾成群,膝下亦有子嗣。当日收复战拉开序幕,他最早送走的便是他的妻儿。这厢留下,亦不过是退无可退,方藏在此间。”

“既这般,娘娘如何还要放他走?”

闻此语,苏贵妃轻叹了口气,“自是为了三郎。”

“这收复长安的一战,他除了迎接陛下回宫,其余实质的功勋都不是他的。太被动了。”

“将汤思瀚交给他除去,让他建了这奇功,也可安了陛下之心,堵住朝臣之口。让他们知道太子并非庸碌之辈,实乃我大郢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