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设局 平静比风暴更可怕。(第2/3页)

而晌午时分,林昭回来复命,更是让她一颗心跌倒谷底。

确确实实伤得下不了榻。

“见过他人吗?可有何人侍奉在榻?”裴朝露捂着胸口,声色颤颤,“阴家姑娘可在?阴……”

她突然想起,阴庄华说想要与他退婚。如此,自然不在的。

“属下如今随在太子妃身侧,进王府不便,遂不曾亲眼见得殿下,原是同属下接头的其他兄弟告知的。”林昭扶住裴朝露,“太子妃暂且定下心,殿下处有的是良医圣手,估摸就是好得慢些,总不至于危及性命的。”

林昭与封珩一样,皆是齐王府旧日属臣,便也知晓几分二人间的前程,只好声劝慰道,“您如今顾好自个方是上策,如此亦可安了殿下的心。”

裴朝露了咬了咬唇,自然认同此理,只就着林昭的手慢慢坐下身来,端过补身的汤药一点点饮了,“云秀——”

“云秀如今随在二哥身侧,你去传我的话,让云秀好生照顾他。”

“属下这便去。”林昭躬身领命,踏至殿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双目通红的人。

心道,这将云秀姑娘送去殿下身旁,估摸殿下的伤能好一半。

*

转眼已是七月流萤,裴朝露归来半月有余。虽心焦李慕身体,但一时没有出宫的理由,便也耐着性子待在宫中,以观形式。

如今宫外格局大变,原本东道上和长安城内投降汤思瀚的世家权贵,在李慕的大军清缴之下,或死或流放,十中七八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从西北道而来的八地高门,和当日逃亡敦煌返回的长安宗门世家,再加上随天子同往蜀地回来的朝臣,如此三方,立于朝堂之上,形成新的朝局。

而后廷之中,却是无甚变化。

苏贵妃多年如一日,宠冠后宫。穆婕妤一如往常,娴静无声地住在旧日宫殿。其他妃嫔皆是如此。

便是当日已经宣布薨逝的皇长孙,跳下城楼殉国的太子妃,如今皆活生生回来,天子亦不过一句二人得大郢福泽庇护,遇杏林圣手搭救方有余生,便堵了天下议论之口。

内廷之中安静得如同两年前那场逼得天子南下逃亡的战乱从未发生过。这厢天子携妃带子归来,仿若只是一次外出巡游,一场温泉避暑,到了时日便自然回宫。

裴朝露渐渐看清局势,天子虚伪不愿提及逃亡丑态成为他帝王生涯的耻辱,朝臣各自谋利只想往前走康庄大道,世人百姓得温饱已是足矣谁会再论其他。

两年前,潼关阵前,阵亡的七万兵甲谁也不愿再提及。朱雀长街西坊间,门阀集中地,旧府换新匾。

唯有付之一炬的司徒府门前依旧被狗血污秽时不时地泼洒。但也仅如此而已,再无更大的风浪。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名利来去,原也无可厚非。

日子趋向平静,仿若时光匆匆,已经掩埋了一切白骨,擦净了全部鲜血。所有人在战乱之后,都尽可能地得到了最大的弥补,亦或者入西北道高门本就是借此战获得利益。

而御座之上的天子甚至断了十数年丹药的服用,重新勤政起来,给朝臣与百姓希望。

这是裴朝露不曾预料的局面,天子居然用最平静温吞的手法,擦去了战乱的痕迹。亦擦去了裴氏一族存在的痕迹。

如此,引领着苍生往前走。

这一刻,平静比风暴更可怕。

裴氏消散前,留于人世最后一刻的印象是叛国不忠。

裴氏可以不复人间,但绝不能背负如此骂名。

无论是活着的裴氏族人,还是枉死的七万将士,都不能接受。

裴朝露在如此平静安稳的东宫岁月里,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慌,只拼命忍耐,眺望西边天际。

西边,长安城西,有齐王府。

齐王李慕伤重,连着林昭亦是亲口吐出,她本是信的。

然压下诸多不安情绪,在久违的清醒里,她想起在敦煌时,收到他攻破平凉城大捷的报信。

【一切顺遂,诸人皆安,候卿归来。】

观此信,她终于悟出端倪。

果然,七月十八这日,石入平湖,将平静水面激起千层浪。

*

齐王府府门开开合合,大内的御医前往救治,但五月至今,两月有余却并未见效,只传齐王殿下伤重难愈。

这日里,御医更是回禀圣上,提出让齐王搬往洛阳行宫养病。言说齐王乃新伤引旧伤,又连着气疾一起发作,那处人事安静,山水养人,许能有些效果。

圣上沉默许久,终是恩准。

而朝中一下便流言四起。

前头亦有几位去洛阳行宫养病的亲王、公主,养了一年半载便都薨逝了。倒也不是那处是什么妖魔之地,那处乃实打实的胜地。实乃所行之人皆是药石罔效,病入膏肓之态,去往洛阳行宫,乃是生命最后的消遣。

那处有海市蜃楼,可见心中最念的人与事。

若是这般推断,这齐王殿下当真不行了。

裴朝露初闻这消息时,林昭正给她把平安脉。她整个人颤了颤,心绪抽动间,脉象瞬间乱掉。

林昭眉心陡跳,见面前人脸色雪白,腕间脉象又成了鱼翔脉,时有时无。

“太子妃!”林昭一把扶住她,急忙从案桌匣内捻了颗安神的丹药给她服下。

裴朝露缓过神,也不说话,只奔跑妆台前,打开一侧盒子,从夹层寻出那张纸条。

再次细观字迹,片刻将心安定下来。

她纸条放入袖中,重新坐下养神。

七月艳阳晃人,闷得透不过气。

她却觉得起风了。

是她要的风,他吹起了。

她在东宫之中,什么也做不了,唯一可做额便是等。

这一等,竟等到了李禹过来用午膳。

回来大半月,除了不曾同房过,寻常事一如往昔,这原也不是李禹头回来承恩殿用膳,只是今日他格外高兴。

尤其是进来见到裴朝露还未恢复血色的脸,只扶起她往膳桌去,话语轻柔道,“可是听说了六弟的事,担心的?”

“先饮两口血燕,安安神。”李禹退了侍者,亲自给她布菜,甚至持勺喂她。

裴朝露顺从地张开口,他喂多少,喂什么都尽数用下。

“就该这般乖些!”李禹给她擦过嘴角,面上是难言的欢喜,“你不用急,六弟倒也不曾病入膏肓,就是这此去洛阳一路,孤都按了人手。孤亦知他处定是守卫森严,但是你说他那副残缺的身子,受不受的住连番的刺杀?”

裴朝露眸光猩红,抬眼看他。

“谁许你这般望孤的?心痛了,舍不得了?”李禹一把抓起裴朝露,将她直推内室而去。

一路上,裴朝露一侧手臂划过壁角屏风。夏日衣衫单薄,很快便擦伤破皮赫然现出两道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