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巧 自说自话徐郎君(第2/3页)

行头受宠若惊:“不敢不敢,先生也累了半日,不如到庐里歇歇脚,吃口热茶,我先使人去随园看一看今日开没开。”

顾父思量了一下,就随他进了街边一个茶庐。那行头果然使了一个半大小子往街尾去了,自己坐顾父身边与他说话。

码头槽口上的民生之事,比市井中更为复杂,顾父也不往深了问,就只问眼睛看到的事,行头回的也巧,就这么着一壶水下肚,那个小子也回来了。

“随园可开着?”

“开着呢,里头人多哩,都是些读书人,听说徐郎君又蒸麦酒了,一园子的酒香。”

既开着,顾父便站起要告辞,耽搁了人家半天营生,顾父取了一小块角子扔给那个小子说:“辛苦你跑一趟,给你买糖吃。”

行头满脸是笑:“先生客气了,实在是客气了……让我家这小子给先生带路吧。”

顾父应下,跟着那个小子一路到了随园,果然一进巷子口,就闻到一股清冽酒香,很不似本地惯常喝的米酒。”

那小子说:“是麦酒,随家从海外得来的方子,用麦芽树汁子酿酒,徐家郎君惯喜欢用这种酒招待客人。先生,到了,我先回家去了,先生自去。”

顾父维樘两人循着酒香石阶路走到大门口,一个老翁懒洋洋的坐在门外捉虱子,见了顾父两人,眼皮抬了下,指着门里说:“都在那里,客人自去便是。”

顾父面无异色拱了拱手,带维樘进园子。

这园子建的好,维樘一路行来目不暇接,山水错落,草木疏疏,亭台落落,不似江南园林的雅致精巧,很有种旷达随野的气概,是维樘所未见过的风格。

酒香愈浓,人声愈近,转过乱石似的假山群,就见一草庐,庐下气息袅袅,立了一座高三四尺的大灶台,灶里松木烧的正烈,灶上扣了一顶一人高的笼盖,酒香就是从那里面散出来。

边上有个挽衣袖烧火的男子,衣裳松松挎着,头发也松松的挽在脑后,用一根筷子攒着,露出的两条小臂,劲而有力,脚上也踏一双木屐,未着袜……

维樘结舌:……林下贤士,活的?

顾父抱拳:“敢问……可是随园主人?”

那人转过身来,顾父就看见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眼角虽生了许多细纹,仍然光华湛湛。

“我不是。”回答的很干脆。

“阁下可是徐郎君?”顾父再问。

“找我何事?要吃酒,往右走,今日来客都在那里设宴。”

顾父忙说:“我不是来赴宴,只想见见随园主人家,有些许事要问询一番。”

“何事?”

“听说随园种了许多海外来的作物,我想见一见。”

“今日没空。”

顾父也不气馁,又说:“不见也使得,我只有一个问题想请问郎君,郎君这园子里种的海外作物,可能当食物充饥?”

徐郎君这才专注打量了一番顾父:“唔,当官的?”

“……咳,小小一官职,不值一提。”

“农事官?”

“……额,也算。”

“哦,那你问随翁去,园子里的菜都是他打理的。”

“随翁,在何处?”

“大门口,晒太阳捉虱子的那个就是。”

顾父:……果然是个非常人,

维樘却突然指着西边说:“父亲,我看到徐学兄了。

然后就听徐郎君高声喊:“徐行舟,来客人了,找你的。”

顾父忙说:“不是为了找他……”

于是徐郎君又喊:“别来了,他不找你。”

顾家父子两人:……果乃狂生是也。

徐知安已然转过亭子看过来,然后拉了一众同窗匆匆行来:“学生拜见顾大人,不知大人光临,未能远迎,请大人海涵。”

顾父让他们起身,说道:“我是偶然间来此,来时也不知这是你家,没什么可海涵之处。”

徐知安于是来顾父身边问:“大人来此,是为何事?需学生尽力之处,尽管提及。”

顾父说:“我打听到随园种了许多海外来的植株,想问问,这其中可有饱腹的粮种,只这一件事,别无他事。你父亲己告知我去找随翁问道此事,你等不必相随。”

徐知安便笑:“大人不必问随翁了,园子里种的物什我尽知道。至于大人所寻的粮种,也有两种,只是产量不丰,一亩的产出尚不如黄豆的产量,我家里试种了两年,成果依然不丰,口感也不佳,便弃种了,只在园子里种了几株,做为观赏。我带大人去看。”

一行人遂往园子里去,走了一会儿,果然见一个大大的院子,院里没做装饰,只地下铺了几行青砖,将土地分隔成一方一方,每一方地里都种了一种不认知的植株,有似甘蔗似的大叶子青杆,有生的一丛丛的已凋了近半的宽叶子植株,有伏地长的缠的紧密的如蟹爪似的绿叶,却长了一串串红通通如柿子样的小果……

徐知安指着半枯的那一丛说:“一种是此物,地生种实,种实如鸡子般大小,不能生食,煮熟干涩难咽,这样大一株,只结四五颗种实,种一亩产出一石左右,不易存放。另一种便是形似高梁的那一株,从中间结子实,子实如牙齿状,排的稀疏,果粒不丰,一株只得二十来颗,亩产不足一石。子实中间是木质芯棒,可以烧火用。”

顾父又指另一种柿子样红果的植株问:“这又是何物?”

“此物俗名番柿子,未熟时有毒,成熟后能食用,不过味道极酸,不能做粮食食用,可以制做齑酱。”

顾父不免失望,原来,海外之地也没有丰产之粮种。

徐知安也知道顾父在失望什么,他也曾失望过。遂拔了几株地实苗,揪下根株上鸡子大小的麻皮子实,让人包了装好。

又对维樘说:“我听人说你在收花种花苗,这个带回去,放土里储一冬天,明年发芽后种下就能长成,花色紫白小巧,也能做观赏用。”

还摘了许多番柿子:“剥过外皮,与糖一起煮成稠糊状,就是柿酱,与梅齑酱的味道略有不同,效用是一样的。”

裹着一层层外衣的梁棒米也掰了一些,又采挖了别的东西,与地实子番柿子一起装在竹筐里,让徐家一个厮儿背着,一会儿送到府父的车子上。

魏晚俞戳戳徐知安:“怎么给大人带这些?怕是要让人笑话了。”

徐知安笑说:“大人就喜欢这样的礼,比金玉珍宝更甚。”

别人两袖清风来苏州,两载就能攒下家财万贯,顾大人来苏北两年多,依然没一处田产铺子,连日常衣常都是家里缝的,这样一个人,送他金银珠宝就是在污他的德行。

魏晚俞于是不说话了。

顾父看竹筐里许多不认识的东西,也没推说不要,就对维樘说:“谢过你学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