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永和宫。

玉蝉一边给乌雅氏递剪刀,伺候她修剪盆栽,一边说:“钟粹宫的探子传了信过来,今日大阿哥去见了惠嫔娘娘,母子俩屏退了所有人,单独在房间说了两刻钟的话。

“说些什么,没人知道。便是惠嫔娘娘身边最得用的芳蕊都守在门外,没能靠近。不过探子曾打听到大阿哥抱怨过,各宫娘娘和东五所都还没玻璃窗户,太子就已经造起玻璃房子来了。”

乌雅氏并不在意:“惠嫔在宫中多年,是有些本事的。若不然怎么能让贵妃吃了好几次闷亏?这宫里头,不独她。只需能坐上一宫主位的,谁没点手段?不说自个儿的整个宫殿,至少身边这块得把控得死死的,弄成铁桶一块。探子近不到她跟前才正常。

“大阿哥那话也没什么要紧。语气不同,意思不同。惠嫔不会让这些话传到皇上耳朵里。即便传去了也没关系。可以说是大阿哥随口感慨,也可以说是大阿哥羡慕。玻璃窗户,有谁不羡慕呢。大人尚且如此,更何况大阿哥一个孩子。”

玉蝉笑问:“那娘娘羡慕吗?”

乌雅氏没回答,只说:“皇上已经下令,后宫几位娘娘的寝殿都会装,总不会少了本宫的。本宫急什么!”

话音落,盆栽也修建得差不多了,她指了指窗外的橘子树:“摘一些下来,你亲自往毓庆宫送给太子。就说是我前年亲手种下的两棵橘子树。今年结了果,也不知是不是宫里的水土好,比上贡的都要甜些。请太子尝尝鲜。”

两颗橘子树,结的满满当当。可也就两棵树,结的再多,给太皇太后、太后与皇上都送了些,也不剩多少了。如今再去掉给太子的,也就只够自己吃了。

玉蝉领命下去。乌雅氏洗手换了衣服转到侧殿去看胤祚。

胤祚长大了不少,如今已是白白胖胖的了。小孩子觉多,此刻还没醒。乌雅氏便坐在旁边笑眯眯看着,时不时晃晃摇篮。脸上充满慈爱。

惠嫔和大阿哥的心思,她早有察觉。不外乎是不甘心,不服气。大阿哥居长,又有强有力的母族支持,本该在诸皇子中地位最高,却事事得排在太子之后。惠嫔母子怎会甘愿?这宫里有几个人愿意屈居人下?

太子占嫡,大阿哥居长。可他们都忘了,先皇与皇上皆是非嫡非长呢。这嫡子长子的规矩,落到皇家,总归会不一样些。谁能笑到最后,端看个人手段。

乌雅氏眸光闪了闪。那个位子,谁不想要。但她更清楚自己的境地与能力。

若有可为,自是要拼一把。然而皇上身体康健,胤祚还是个奶娃娃,便是胤禛也未满两岁。且太子强势。怎么看,现在考虑这些都为时过早。不如先同太子交好,往后再徐徐图之,才是明智之举。

……

毓庆宫。

胤礽吃着橘子不停感慨,果然比别的橘子都要甜。这年头可没有甜蜜素等物。这可是纯天然的。能种出如此级别,甜,却又不齁甜,实属难得。乌雅氏送过他几次吃食,味道似乎都不错。上回的长寿面也是如此,一点也不比御厨做得差。

他吃完橘子,将橘子皮一扔,拍拍手就走了。对于后妃们的心思全然不知,当然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件事。胤禔变了!往日里他跟汗阿玛撒娇,胤禔总会用不屑的眼神看他。如今胤禔竟然跟着撒起娇来了!

比如他去抱汗阿玛,胤禔也去抱。比如他问汗阿玛今日可有时间,想同汗阿玛一起用膳。胤禔也说要。比如他亲手喂汗阿玛吃糕点,胤禔也喂。此类种种,不胜枚举。仿佛在跟他玩“你做我也做”的游戏,有时候说话用词都跟他一模一样的,堪比复读机。

康熙也看出来了,却什么也没说,放任自流。对于胤禔的转变,甚至有些高兴,乐见其成。

毕竟儿子想亲近父亲,父亲又何尝不想亲近儿子呢。

胤礽有些好奇是什么导致了胤禔的转变,但也就好奇了一小会儿。猜不到便不猜了。对他来说,这样也不坏。总比天天盯着他跟他较劲强。都是孩子,康熙还有几十年可活呢。斗什么斗,斗到最后谁都没好下场,何必呢!

玻璃大棚已经做好,似模似样,胤礽十分满意。如今已是十月,此时才造大棚,有些晚了。但比没有要好。

胤礽开始满宫搜罗会种地的人。

宫女一般都是包衣选上来的。别看包衣是奴才,家里可不一定穷。大多条件不错,有些甚至称得上优渥与富贵。身份低,只是相对王公贵族而言。他们可不是普通百姓,更称不上贫苦。因此这些家庭出来的女孩子,指望她们种地是不可能的。

太监们的情况就不一样了。除家中入罪的,不少都是被卖进宫。身世各有各的可怜。里头贫困农户家庭出来的一大把。

胤礽找人的消息传出去,就有不少过来禀报或是毛遂自荐的。胤礽不可能全要,干脆出了张卷子,上头全是农事相关问题。又指使了小柱子去一个个调查询问。

如此一关关筛选,留下来四个。其中表现最为出色的叫做孟吉祥。

据他所说,孟家虽是农户,祖上也曾出过举人。经年累积,虽然败落了许多,也是留下些田地的。不多,但在村子里当属头一份。孟吉祥生母早逝,孟父娶了个续弦。续弦还带着个继弟。初时,孟父不大喜欢这个拖油瓶,总会盯着点,怕孟母偏着亲儿子,苛待了孟吉祥。

哪知第二年继母就生下了小弟弟。两人有了同属于自己的骨肉,孟父的心一点点被笼络了过去。孟吉祥的苦日子从此开始。

因为继母和继弟都会说好话,擅长做戏。到得后来,孟吉祥成了家中多余的,过得不说比亲弟弟好,便是对比继弟这个没有孟家血脉的人,都差着十万八千里。

他从八岁开始跟着父亲下地干活,小小年纪当一个壮劳力使唤。干得最多,吃得最少。如此过了三年。十一岁那年。父亲想给家里琢磨点别的营生,拿了所有积蓄出去做买卖,希望能赚来大钱送亲弟弟读书,恢复祖上荣光。

然而父亲根本不是这块料,败光了手头的钱不说,还欠了一笔债。债主来要债,扬言没钱就拿地赔。地是庄户人家的命根子。家里已经什么都没了,再失了地,日子还怎么过?

继母怕孟父真卖了地,或是把主意打到继弟身上,就提前骗了他出门,把他给卖了,还专往贵的地方卖。出得起高价的人买来会送去哪儿?除了那等小倌馆,便是宫里。孟吉祥就这样成了太监。

胤礽听完,唏嘘了一把。果然哪里都不缺渣滓。

不过让胤礽欣喜的是,孟吉祥很聪明,懂得动脑子。因为不被家人待见,孟吉祥经常躲在田间发呆,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时间长了,他百无聊赖之下开始学着观察身边的东西。比如身边的稻子。他发现稻子开出来的花,里头的花蕊并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