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没想到皇太极来得如此凑巧,小玉儿呆在了原地。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半晌恍然大悟,把大汗的话翻译过来:本汗能,但本汗不想。

“……”她嗅到了空气中浓浓的醋味,意识到被排挤的事实,求助似的瞅了瞅表姐,然后火急火燎地告退,“男宾的事儿,怎好劳烦大汗?小玉儿这就走。”

明丽的背影转瞬消失,海兰珠竟也来不及挽留。

不断灌入耳中的“千依百顺”叫她听红了脸,没想到大汗当着小玉儿的面说这些,要是传出去像什么话?

海兰珠抿起嘴唇,嗔他一眼:“大汗过来也不叫人通报。不过是玩笑之语,同表妹计较什么?”

皇太极放下背负的手,故意摆出的浅淡之色一瞬间消融,绝不承认自己在计较:“本汗也在同小玉儿玩笑。”

说罢微微一笑,她与鳌拜的婚期临近,哪还有闲心跑来关雎宫?

他上前几步,眉目倾泻温柔:“兰儿今日戴的玉簪分外清雅。”

这是大汗送给她的首饰。知道他在转移话题,海兰珠听着好笑,心头又有些发软,终是没有拆穿,双颊微热地点了点头。

……

那厢,小玉儿出宫找到了鳌拜。

如今没有婚前不能见面的规矩,她更不是扭捏的性子,未来夫君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朝鳌拜招了招手,如愿见他红了耳朵,小玉儿压低声音,讲起方才关雎宫的事儿:“大汗是不是不待见我们?”

鳌拜:“……”

自从封了爵,皇太极去掉他的巡视之职,给他安排了新差事。除却统领镶黄旗兵丁外,名正言顺掌管宫中驻防,若是出征不在,另由副手顶上这个缺。

鳌拜也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办公衙门,就在汗宫相隔的一道街上。如今成功把事务交接完毕,有了半日空闲,小玉儿前来找他,鳌拜强忍住惊喜。

闻言霎那就明白了,小玉儿描述的场景,他实在深有体会,若不是嘴快一步,他绝不会如愿迎娶心上人,而是被罚去天寒地冻的长白山挖人参。

每每想到此处,他都庆幸万分。

原来这股醋意不分男女,还是无差别对待,鳌拜同样压低声音:“大汗爱重海兰珠福晋,成婚后应会减弱一些。”

小玉儿一想也是,表姐或许为了她的婚事忙碌,从而让姐夫看不过眼?

那这几天她得小心,寻求合适的时机入宫见面。只是看鳌拜一副我明白的模样,她有些惊讶:“你也……”

鳌拜对她自然是知无不言,将恩和总管的劝告之言告诉了她。

小玉儿吸了一口凉气,挖参?

她瞧瞧自己的胳膊和腿,养尊多年,实在经受不起折磨:“那我还是婚后再去。”

又说了些其余的话,她笑起来,挽住鳌拜的手:“听说表姐派了博敦姑姑过来,我们的喜房布置好了?”

热烈的香气在鼻尖起舞,鳌拜耳廓更红,又舍不得不看她,轻声道:“按你喜欢的,都布置好了。”

英武脸庞渐渐凑近,他憋住紧张,想要像上回那样亲一亲她的额头,转眼间,脸颊印上了一个吻。

小玉儿收回踮起的脚,朝他明媚地笑:“你好好当差,我先回去了。”

.

转瞬七天过去,明儿就是琪琪格进十四贝勒府的日子。

“侧福晋,西院传来话,分拨的绸缎没有上回的好……”

“膳房说采买的人手不够,给爷做的清蔬叶子都有次品,派遣奴才请示侧福晋。”

“侧福晋受爷的宠爱不假,我们福晋可是与阿巴垓部首领有亲,怎么能被克扣份例?!”

多尔衮下衙得早,发现侧院一片吵嚷之声。他眉心皱起,就听前院管事在耳边汇报,侧福晋头一次掌家,大大小小的疏漏不少,更没有大福晋在时那般秩序井然。

管事跟了他十几年,还是幼时额娘赐给他的人,即便话中偏向明显,多尔衮沉默一瞬,到底没有训斥。

近来他日日歇在大玉儿的院子里,白日忙碌没有察觉,府中的种种变化,他竟是不知晓。

只是疏漏情有可原,从前在清宁宫,宫务都是大福晋掌管,玉儿顶多出个主意,与自己做主天差地别。时间久了,自然有了经验,更不必如此苛责。

“都出去,谁给你们的胆子,在侧福晋院里吵闹。”多尔衮冷声走进,霎时惊得鸦雀无声。

将苏茉尔着急的情态映入眼底,他掰开大玉儿紧握的手,道:“没什么好生气的,有爷在。”

大玉儿慢慢松开咬紧的嘴唇。

听到这话她实在触动,压抑着的委屈一股脑上涌。

她不信院里伺候的侍从,屋里只敢留苏茉尔一人。满府的奴才都不服她,后院女人接连给她使绊子,便是掌家不如小玉儿,她日日细心核对,又岂会犯那么多错,何况衣饰、份例、采买出现不公,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多尔衮是贝勒府的天,全府上下不敢违逆多尔衮,若要消除小玉儿的影响,唯有他可以办到。

等叫屈的侍从接连退下,她眼眶泛红,福身道:“爷,都是我不好。他们说的极有道理,是我位卑,不比原先的大福晋……”

多尔衮目光一黯,她从前绝不会这样与他说话。她是他爱慕多年的女子,在他心中又何止一个侧福晋?

代善的话语重现耳畔,还有亲卫方才的回禀,说他撞见了小玉儿格格与鳌拜统领。

不,他不必担心。那么多天,玉儿没有进宫一回,想必是要放下过去。多尔衮扶起大玉儿,温声道:“何必菲薄至此?你在草原如何对我,如今都忘了么。小玉儿精于此道,宗室福晋都夸赞不已,你认真学,总有比过她的那天。”

大玉儿低着头,微垂的眉眼骤然变了。

这和她要的回答完全不一样,什么叫精于此道,什么叫总有比过小玉儿的那天?她连指尖都颤抖起来,强压着恢复平静。

多尔衮陪她用膳,替她夹菜,话语间满是安抚,还说起街巷遇见的趣事,意在逗她高兴。大玉儿终是笑了起来,知道他欲前往书房,想要起身相送,多尔衮按住了她:“好好坐着,我自去便是。”

帘子掀起又重归安静,大玉儿的笑容淡了下来。

苏茉尔露出宽慰的神情,竟头一回觉得格格改嫁得值当:“格格,十四爷对你真好。”

她没有回答。

方才忙得焦头烂额,苏茉尔提起没能说完的话题:“大福晋的意思,如今格格招了大汗的眼,等琪琪格福晋嫁进来,再与您一道进宫谢恩。总有机会能见四格格……”

大玉儿轻轻点头,道:“听姑姑的。”

帘外,多尔衮闭上了眼。

苏茉尔提起十四爷的时候,他的心怦然起来,迟疑着没有走。五指微微弯曲,到底没有握成拳头,他抬脚离开,没有发出半点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