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第4/8页)

她朝着嘴里丢了个奶香糕,深觉自己说得有理。

两个时辰后,陈文秀再度面对正始帝。

不得不在皇帝一张臭脸下,将之前说的话又再重复了一遍。

如果不是莫惊春在的话,陈文秀相信陛下更想要将她抽筋扒皮。

至少他表露出来的眼神便是如此恐怖。

莫惊春无奈地说道:“陛下,于情于理,还得感谢陈女郎提供的佐证。”

“或者,从一开始她就死了,就不存在这件事。”正始帝面露微笑。

陈文秀默默哆嗦了一下。

莫惊春的余光瞄到了,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但他知道他越是维护,陈文秀的处境就越糟糕,只能避开不看,对着帝王说道:“陛下,孔秀并不记得当初是谁告诉她西街的事情,只是笼统地说是在宴会上得知的。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查一查,究竟是什么手段能够扰乱一个人的认知,尤其是,焦明香有何动机?”

正始帝挑眉看向莫惊春,“夫子认为此事跟明春王有关系?”

莫惊春:“或许有关系,但绝不是最直接的关系。”他的神色稍显淡漠,像是事不关己,“如果还是明春王想要杀臣,何必绕这么大一圈呢?他手底下任何一个死士,都要比这一桩事更为简单。

“再加上,孔秀所使用的武器,乃是弓弩。是最开始明春王为了能够跟虚怀王合作,继而得到他封地上矿石时献出去的贺礼,这样的东西……如果一旦在京城用出来,必定会惹得陛下瞩目。他是绝对不可能在起兵前就暴露出自己的底牌。”

陈文秀下意识说道:“你说得不错。”

正始帝跟莫惊春的眼神同时落在陈文秀身上,吓得她一个瑟缩,嗫嚅地说道:“明春王之前还曾后悔此事。最开始制式弓弩的成功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不然他不会贸然做出这样的决断。而且,在离开京城前,他还曾为孔秀的事情恼怒过。”

所以此事,至少看起来跟明春王没有关系。

莫惊春不由得说道:“陛下,究竟是您太过不得人心,还是这天下,竟然藏着如此多……颇具想法之人。”

陈文秀吓了一跳,却是没想到莫惊春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这已经是在暗示皇帝的统治出了问题。

正始帝淡定地说道:“难道夫子不知道吗?公冶王朝五六百年的时间,皇室内叛乱的次数大大小小,一共达一百多次,平均便是四五年便有一次。这还没算上两百年前那次叛乱里出现的农民起义。”

帝王露出个森然的冷笑。

“公冶家,从头到尾都没什么正常人。”

陈文秀已经巴不得将自己缩成个小团,这样一来,或许能够避免她不得不再听下去的危机。

她有点胃痛。

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听他们聊着那些隐秘的事情?

莫惊春淡定地说道:“臣觉得废人公冶明,应当算是个正常人。”

至少他知道,年前正始帝还偷偷去看过他。

虽然陛下去的时候,还顺带将公冶明的“软弱无能”给嘲讽了一顿,但是回来后,他又让人给皇陵送了不少宫造的炭。

这嘴上一套,暗地里又是一套。

正始帝冷笑了一声,眉梢皆是寒意。

“他确实是寡人这一代内最是正常的,所以,他被废了。”

陈文秀心里的腹诽已经无处安放。

……皇帝这是承认他也不是个正常人?

不是,在这之前,是莫惊春暗示陛下不是个正常人。

陈文秀在心中衡量着自己之前给这两人下的判定。

——关系极好的君臣与师生。

……难道,已经不只是这个关系了?

至少依着陈文秀这些时日对正始帝浅薄的认识,她不认为有谁能够跟陛下开这样的玩笑。

即便莫惊春说了这样的话,即便莫惊春已然涉足了皇室隐秘,可是他们的交谈依旧是从容,且透着难得的亲昵。

陈文秀一时捉摸不透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但是下一瞬,正始帝的眼神已经扫了过来,那刺骨的寒意激灵得她猛地挺直腰板,不敢再走神。

正始帝漫不经意地说道:“你很识时务。”

陈文秀尬笑地说道:“妾只是,想活得自在一点。”

正始帝扬眉,“什么叫自在一点?”

陈文秀没想到帝王会问她这话,迟疑了一会,试探着说道:“能够随便出外走动,可以自己挣钱,或者是读书写字,考,考取功名?”

最后这一句,是她不经意想起今日听到女子书院的事情,才加了上去,“生为女子,我想要跟男子一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想要在家中绣女工,是因为我想要;或者我去读书考功名,也是因为我想要。这样……或许便是自在。”

陈文秀说到最后,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究竟是她在说话,还是她不知名的记忆在怂恿。

她的话音落下后,屋舍内陷入了沉默。

一时间,陈文秀有些惶恐,难道她方才所说的话,有哪里不对劲吗?

最终还是莫惊春打破了沉默,轻笑着说道:“陛下,孟怀王临走前,不是拜托您为王妃的女子书院,寻一个合适的主事者吗?臣认为,陈女郎正合适。”

正始帝的语气稍显古怪,“夫子确定?”

莫惊春淡定地说道:“女郎所记得的事情,该说的已经全都说了,说不出来的,便是拷问也无用。既如此,不如让女郎有事可做。”

他看向陈文秀,温和笑了起来。

“孟怀王妃心焦京城内的孤女毫无去路,便为她们立了女子书院,一应钱财都从王府支出。只是因为他们必须回到封地,所以京中的女子书院需要一个新的主事人。如今框架已经搭成,钱财,夫子,下属已经到位,女郎可愿意接手此事?”

陈文秀愣住,她没想到莫惊春会给自己这个机会。

尤其是,她眼下的岁数,不过才十五。

“妾……愿意。”

陈文秀的脸色逐渐变得坚毅了起来,蓦然起身,朝着两位行了一个大礼。

待陈文秀出去后,正始帝冷冷地说道:“自打她被掳来,这还是她真心实意叩的第一个头。”他看向莫惊春,“尤其是夫子,她便是再畏惧寡人,对夫子的孺慕、敬重之情,倒是越来越深了。”

莫惊春听出正始帝话里的阴阳怪气,叹了口气,“您既知道陈文秀的奇特,以及她或许……如此一来,她的态度,也可想而知。”

想必那是一个男女都可读书,都可同朝为官的时代。

那样,想必也是不错。

所以相较于正始帝那出自皇族的威压强迫,反倒是莫惊春这般温和的态度,让陈文秀更能卸下心防。

正始帝嘀嘀咕咕:“夫子与她就见了三面,都快让她死心塌地,这叫寡人怎么活?还不如在她出现的时候就让人审讯完就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