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秦可卿病了小半年,时好时坏,终于还是严重起来。

接连几天水米未进,宁国府开始准备丧事,连惜春都接回去。

赶巧林如海的书信送来,也是报病。

林黛玉哭着向贾母告了假,转头关了降云馆的大门,姐妹两个专心祈福。

贾宝玉正苦于找不到机会亲自见林黛玉,骤然听说降云馆闭门,在荣庆堂就烦躁起来。

“林姑父好端端怎么病了?定是下人们伺候的不尽心。”

“林妹妹向来身子不好,若是闭门祈福,会不会伤心病了?”

贾母忙拉他。

“你林妹妹祈福是一片孝心,不要去打扰她。”

“东府那边怕是要忙起来,你也不得闲。惜春自小养在这边没怎么回去过,你多去看看,别有什么不顺心的。”

好歹哄住贾宝玉,又给他安排了差事,叫鸳鸯亲自送他回去。

等屋里静下来,才细细盘算。

林如海的身体一直不好,这次报病,怕不是小病。

现在情况不明,宝玉绝对不能上门,免得出了什么意外,叫两个孩子起嫌隙。

若只有黛玉一个,许了自家是最好的,却多出来一个林蕴不好安排。

鸳鸯回来,就见老太太深思,不敢打扰,悄悄倒了茶在后面侍奉。

降云馆里,林黛玉跪在观音像前垂泪。

“菩萨保佑,父亲逢凶化吉。”

林蕴在外吩咐紫菱等人。

“今日降云馆任何人不许入内,有姑娘奶奶们过来,先回报了我。”

“没什么事也不许外出,别招人眼。”

丫鬟小厮们无有不应,各个低眉顺眼,不敢张扬。

回到屋子,见林黛玉还跪着,伸手将她扶起。

“你都跪了半日,仔细自己的身子。”

“回头等父亲好起来,你又病倒,咱家成了轮番卧床了。”

林黛玉擦着眼泪。

“姐姐还有心思玩笑,父亲如此凶险,叫我怎么不担心?”

“恨不能飞回去,替他挡了刀子。”

林如海卧床不假,却不是生病,而是受伤。

年前就埋下人手,趁着过年搜集了不少证据,年后顺藤摸瓜,几个月才找出来一个盐枭,追捕之中引得他殊死一搏,竟派人暗杀。

幸而有程家的人护着,林如海只受了轻伤,干脆将计就计假装重伤,引出暗中的人。

这计划说来简单,实行起来却凶险,林黛玉只是想着,就夜不能寐哭红了眼。

林蕴拉着她在旁边坐下。

“就知道你一定难过,才不敢提前告诉,竟是我也才知道。”

“父亲既然能写来亲笔书信告知,就说明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你我只管不拖他后腿就是。”

安慰了林黛玉,林蕴回到自己跨院,揉着眉心。

“程家多少人受伤?”

紫菱低声回道。

“程家的信还没送来,下月二公子进京的计划却没改,想来是无事。”

“姑娘若是不放心,不如写封信回去?”

林蕴思索片刻,摇摇头。

“罢了,现在任何举动都可能会引起注意,那盐枭嚣张,必定上面有人护着,我还是别节外生枝。”

“等程家的人进京,叫他们立刻安排人来见我。”

紫菱答应一声,低头退出去。

屋子里,林蕴目光呆滞看着前方,思绪早飞远。

秦可卿没有撑过几日,终是在一天夜晚去了,宁国侯府乱成一团。

贾珍哭的如丧考妣,带着贾家男人们忙里忙外。内院里珍大奶奶尤氏却病倒,比外院更乱。

折腾几日实在为难,求到王熙凤头上。

她急着表现自己的能力,忙不迭的答应,宁荣两府两头跑,更别说还有其他府上的人情往来,几日都没睡上好觉。

等到下葬祭拜那日宿在馒头庵,已经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净虚师太在旁边伺候着,一双浑浊的眼睛闪着算计的光。

“奶奶辛苦了,这处可还能住下?”

王熙凤卸下满头首饰又喝了茶,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净虚依旧笑着。

“我有一件事要去府里求太太,正好先请奶奶的示下。”

“阿弥陀佛,那日有一个姑娘到我庙里进香,她是张大财主的女儿,遇上了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

一边说着阿弥陀佛,一边将强抢民女的事情说了。

“他们家说,只要奶奶帮忙,少不得几千两银子。”

王熙凤早困劲上头,听的也不认真,迷迷糊糊随口回应。

“太太早不管这事,我也不管。”

看她不上心,净虚眼珠子一转,故意冷了几分。

“我这话传出去,人家只怕不认为是奶奶看不上这几千两,反而以为奶奶没本事呢。”

王熙凤最受不得这话,瞬间睁开眼睛。

“你这是激我呢?”

“满府上下,哪件事能离了我?只要我想办的,没有办不成。”

净虚以为她要答应,嘴角带起笑来,吹捧道。

“可不是,我也是这样跟他说。”

“别说几千两,便是几万两奶奶也有。”

事情似乎马上就要成,王熙凤也坐起来,正要说话,手腕一动却掉下一个重物。

低头细看,是枚玉牌。

王熙凤瞬间激灵。

“一个富商放了印子钱被捉拿,祖孙三代都不得科考。”

林蕴的话突然在耳边回响,脑海中不自觉想起那一晚梦到的秦可卿,烟云袅袅,当晚听不清楚的话,如今一下子清楚起来。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登高必跌重,盛筵必散……

每句话在脑海中回响,竟叫王熙凤出了一身汗,再看玉牌上那可爱的小娃娃,竟变得面色狰狞起来。

“啊!”

惊叫一声再细看,分明又变成两个抱在一起的可爱娃娃,哪里有面目狰狞?

净虚也看见那玉牌,立刻捡起来。

“这样纯粹的玉,也只有奶奶这样的身家才拿得出来,我等寻常人,见一面都难。”

“儿孙绕膝,这是好意头呢。”

说完恭恭敬敬递过来。

王熙凤伸手拿过,又想起来林蕴送玉牌那天的话。

“外头孝敬上来的东西,我们姐妹也不好戴,只给嫂子合适。”

“将来嫂子儿孙满堂,说不得也能赚个老封君当一当。”

若真能得个老封君,眼前的威风算什么?

用力握了握玉牌,王熙凤收起心思。

“不过是家中自己带着玩,忘了摘下。”

“你那张家李家的事,我可不管,叫他们自己打官司去吧。”

收好玉牌,竟是翻身睡下。

净虚还想再说,被丫鬟送出去。

从馒头庵回去,秦可卿的丧事就办的差不多,略收一收尾,就不需要再过去。王熙凤给贾母回了命,才得空来降云馆。

“这一忙,竟是到了十月才得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