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四月的天气不冷不热,最是宜人,午睡刚起,程娇儿无所事事,便叫丫头扶着她在后院散步。

程娇儿这一胎的肚子显怀比较快,穿着一件杏色祥云花纹的对襟薄褙子,一条月白的素色裙,小腹微微隆起,面容韶秀,娥眉粉黛,走在花丛间竟是人比花娇俏。

崔家东府和西府的后院是相通的,原先分家后,便借着一道雕窗将两边给隔开,只留一道月洞门相互来往。

西府门庭开阔,东府景致婉约如江南园林,各有千秋。

程娇儿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一圈,便见前面院墙下有几枝海棠伸了出来,花朵鲜艳灼丽,很是漂亮。

“那边是哪个院子?”

秀娟比絮儿在崔府待的时间长,便回道,“是东府的海棠苑,里面原先有一个梅林,现在梅花谢了,开了一院子桃花月季。”

程娇儿一听便有赏花的心思,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一胎怀的轻松,见着漂亮的花儿草儿就特别喜欢,她私下跟郝嬷嬷说,郝嬷嬷怀疑这次是个女儿。

要是女儿,一定像春日的花朵儿这般美。

絮儿看出程娇儿的心思,便劝道,

“夫人,您想去咱们便去逛一逛,崔府后宅可就您一个长辈,谁见了您还不规规矩矩的?”

程娇儿神色恍惚,老太太她们都不在了,现如今她是崔家辈分最高的当家夫人,大少夫人柳氏那边时常有要事还会过来询问她的意思,倒也是不必顾忌的。

两个丫头并后面跟着两个婆子,簇拥着她来到了海棠苑。

海棠苑风景果然秀美,从西府湖泊引了一小撮溪水,缓缓穿过园中,小溪上头矗立着一四角龙凤阁凉亭,正中摆着一黄梨木的四角桌子,周围花团锦簇,春意浓浓。

婆子立马上前将一块布毯放上,絮儿扶着程娇儿坐了下来。

秀娟知道这会儿程娇儿又该饿了,便去传人给她弄吃的来。

絮儿并另外一个婆子守着,程娇儿吹着凉爽的清风欣赏景色,静悄悄的,谁也没说话。

不多时,隔着半园桃花的另一侧长廊那边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絮儿见状,立马竖起眉头,站在亭子边缘,眺望那边扬声道,

“是什么人在哭?三夫人在这里,还不快过来请安。”

长廊那头哭声顿时一静。

程娇儿也没太在意,秀娟已经带着人提着食盒来了,程娇儿先接过帕子净了净手,准备吃点心,便见两个姑娘相互扶持着,撩开花枝朝她走来。

左边个儿高些的姑娘穿了一件月白褙子,瞧着高瘦单薄,眼眶红红的,眉眼低垂。

右边那个穿着一件浅杏色的褙子,脸颊鼓囊囊的,眼睫还挂着泪珠儿,明显刚刚哭泣的就是她。

二人通身无任何饰品,只有一简单的玉簪束发,虽说是守孝,却也穿得太过单薄。

即便许久不曾见到,程娇儿还是将人给认了出来。

正是二房的七小姐和八小姐。

“给婶婶请安。”

二人跪下来规规矩矩行了礼,还带着哽咽之色。

七小姐和八小姐是二房的陈姨娘所生,陈姨娘早先年便去了,姐妹俩依附二夫人袁氏讨活儿,程娇儿原先在二房,便知这两位小姐日子过得很艰苦。

大夫人去世了,长房还有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理家,可二夫人走了,二房却是没人管事。

三少爷和四少爷都不曾成家,二老爷又成了残废,二房还有四位姑娘待嫁,内里定是一团糟。

“你们起来吧。”

七小姐和八小姐便局促地起身,七小姐一直屏气凝神垂眸等着程娇儿示下,八小姐却是偷偷瞄了一眼程娇儿,见程娇儿看着她,立即红着脸低下了头。

都是可怜的孩子。

程娇儿才想起,自己身为崔家的当家夫人,不该放任二房破败,袁氏死有余辜,可这些孩子是无辜的,现在她们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吃穿用度是怎么样的,还不得而知。

“你们刚刚哭什么?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八小姐闻言立即红了眼眶就要做声,却见姐姐朝她使了个眼色,生生闭上了嘴。

程娇儿看在眼里,脸色便拉了下来。

“今日被我撞到,我也是好心问一问,若是防备着的话,那我就不管了。”

七小姐便知程娇儿动了怒,当即吓得跪了下来,哭着道,

“三婶,并非是防着您,是不敢告诉您,怕您受累,回头三叔会怪罪。”

七小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程娇儿瞧着心里难受,她想着自己这一胎若是怀了女儿,哪里舍得她们受这样的委屈,便动了恻隐之心。

“且说来,我是崔家宗妇,这些事都该我管着,你三叔不会怪。”

七小姐便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出来。

程娇儿闻言当即眉头大皱,也是气得不轻。

虽说是分了家,可一笔写不出两个崔字,外头人只会说崔家长房和二房没了主母,她这个当家宗妇不管事,叫内宅一团糟。

这是她的责任,她必须去管。

“来人,扶我去垂花厅,将二房的小姐管事全部叫来。”

程娇儿一声令下,絮儿与秀娟扶着她前往垂花厅,七小姐和八小姐战战兢兢的,有些惶恐,而剩下的婆子则去传话。

郝嬷嬷这边知道程娇儿去二房理事,担心不长眼地冲撞了她,当即丢开手上的事,也跟着来到了垂花厅。

她进去时,便见二房四位小姐和十几位管事嬷嬷全部到场。

比以往不同,这一次程娇儿往那儿一坐,所有人全部跪下,一个吱声的都没有。

程娇儿在二房待过,知道袁氏嫡出的四小姐崔玉兰是个嚣张跋扈的主儿,而庶出的六小姐一向依附着她,没少欺负七小姐和八小姐。

“四姑娘,我问你,你有没有拿七姑娘姐妹的月例?”

崔玉兰抬眸,语气平静地承认,“我确实拿了她们的月例。”

程娇儿听了眉头微皱,“听着你这语气,好像还有理了?”

崔玉兰苦笑着摇头,

“三婶,我虽以前不懂事,性子也谈不上好,但现在二房这个样子,我身为长姐,是该担起责任。”

“我并非只拿了她们的月例,我的,六妹妹的,我全部都拿了。”

程娇儿听到这里,微微错愕。

“怎么回事?”

崔玉兰闻言心头涌上一股酸楚,泪水在眼眶打转,她却强忍着没让掉下来,

“三婶,我们二房不像长房还有营收,原先我爹爹在外面,将两间铺子给输掉了,现在我们几人全靠公中的银子过活,可您也知道,原先我们一个月还能有四两银子,现在日子艰难,每人只有二两银子,我虽是嫡女,也只有三两银子,可我们吃穿用度,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程娇儿听到这里,脸色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