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3页)

最后一颗棋子收入棋笥,“这些你明明都清楚,你只是不愿试,可这一局,只有她能打你父皇的脸。”

午后阳光不算耀眼,老管家搭了个摇椅在廊下,戚寸心抱着小黑猫在上面摇来摇去晒太阳,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觉。

后来半梦半醒,她觉得眼前好像落了道阴影,也许是天色暗下来了,太阳钻进云层里了?但她隔了会儿睁开眼睛,却看见少年殷红的衣袖。

铃铛原来被他捏在手里,不作响了,他不知道何时便已经坐在她身旁,用衣袖已经替她挡了一会儿光,或见她睁开眼睛,正愣愣地望着他,他便眉眼微弯,说,“那日在马车上,你也替我这样挡过。”

戚寸心反应了会儿,抓住了重点,“那时候你没睡?”

亏她还动也没敢动,生怕把他惊醒,后来肩麻了,脖子也酸痛了好久。

少年只是笑,又不答她。

戚寸心哼了一声,伸手去捏他的脸,“缈缈,你怎么总是喜欢骗人?”

谢缈却凑过来靠到她肩上,伸手抱她的时候,他殷红的衣袖覆盖她的腰间,小猫在底下吓了一跳,抓了他衣袖一下,就跳出戚寸心怀里,自己去玩儿了。

而谢缈虽带着笑,但眼眉神情却总有些恹恹的,他忽然开口,“娘子,你知道九重天吗?”

“神仙在天上住的地方?”戚寸心以前看那些神鬼志怪小说时,曾见过有将神仙在天上住的地方称作九重天阙的。

“它不在天上,就在南黎,在月童皇宫。”谢缈半垂眼帘,语气听不出多少情绪起伏。

戚寸心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南黎皇宫的紫垣湖对面,有一座九重楼阁,但它却并不属于谢氏,它的主人,是周靖丰。”

周靖丰?

戚寸心听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熟悉,她思索片刻,忽然恍悟,“是当初救过昌宗皇帝,并在大黎正式南迁之后,几入北魏大营,连杀五个北魏将军的周靖丰吗?我以前听小九说,周靖丰文武双绝,既是天下第一的侠客,又是满腹才华,诗文策论无所不通的雅士。”

周靖丰当年几入北魏大营连杀五个伊赫人将军,几乎是上任一个他就杀一个,后来他更是去了北魏麟都,接连多次潜入皇宫,最终得以刺死了才接替打入关内建立北魏的呼延勇,成为北魏第二任帝王的呼延平度,大挫北魏士气,促使北魏与南黎签订和平之盟约。

但因南黎昌宗皇帝为人软弱庸碌,他轻易答应了北魏要一个南黎质子与大量财宝银钱的要求,周靖丰大失所望,指着昌宗皇帝的鼻子大骂南黎在他手中,气数将尽。

随后便拂袖而去,不知所踪。

世人唤周靖丰为“天山明月”,天山便是他当初为救昌宗皇帝御驾而五次越过的杜明山,而他在当时无数深受伊赫人践踏残杀的南黎百姓眼中,便是朗照天山,清辉落入北魏敌营的明月。

他在南黎人心中的地位,甚至远胜于南黎天子。

“天山明月周靖丰,我还小时候还看过有人写的他的传记,只是后来北魏将有关于他的书籍视为禁书,我后来也再没听过他的传闻。”戚寸心说着,又问谢缈,“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住在皇宫里?”

“他不在皇宫,”谢缈声音里染上几分困倦,大约是这一路赶回来,清晨又去了一趟宫里,到这会儿安安静静地靠了她一会儿,他才觉得有点困了,“九重楼里锁着他自创的武功绝学和天下读书人千金难求的各类古籍孤本,往前数个百年或几百年的大家画作。”

“听起来就值很多钱。”戚寸心露出憧憬的神情。

谢缈闻声,轻笑了一声,却也顺着她的话,“嗯,值很多钱。”

但下一瞬,他的神情又变得晦暗许多,“他当初放言,若有人能找回他丢失的紫垣玉符,他便会重回九重楼,甚至迎持玉符者入楼。”

“是我姑母留的那个玉牌?”戚寸心反应过来。

谢缈轻应一声,坐直身体抬首看她,“娘子,我说我舅舅做了坏事,是他与我父王合谋,设了戚永旭的局在澧阳等你,再让你持紫垣玉符的消息散至月童,乃至整个南黎。”

他的语气平静,一双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细细打量戚寸心的神情。

而戚寸心听了他的话,面上果然有一瞬怔忡,一座藏满天下学武之人和读书之人最为魂牵梦萦的宝藏的九重楼阁,一定会引来诸多的争斗与厮杀。

也许那玉牌落入戚永旭的手里时,早就沾过无数人的鲜血,只是多年来姑母藏着它,带着它一起消失在南黎,才换来了这些年的平静。

可姑母为什么要藏着它?

“姑母带走那玉符,是舅舅的命令?”她一瞬抬眼。

因为姑母是戚家人,因为她可以顺理成章出入戚家,并查出戚永旭才夺到手里,就打算要献给刑部尚书李成元的紫垣玉符被藏在哪里。

谢缈静默地望着她。

“那现在它在我的手里,如果我不入九重楼,就会有很多人来找我,对吗?”戚寸心接着道。

“你不用去,”谢缈手指拂开她落到她脸颊的浅发,“反正我也不想你去,你就在我身边,我可以守得住你。”

但戚寸心垂下脑袋想了一会儿,她有些踌躇地抬头,“可是缈缈,我有点想去……”

谢缈或是从未料到她会这样说,他甚至怔了一下。

“那可是周靖丰诶,我要是去了九重楼,可以认他做先生吗?我听说他那一手明月体,特别漂亮,我……”

“你明明说过让我教你习字的。”

谢缈打断她,声音闷闷的。

戚寸心看出他的不高兴,她反应很快,连忙改口,“对哦,缈缈的字写得也很漂亮,一定比周先生的字还要漂亮,我还跟他学什么呀,我只跟你学。”

“可是……”她看了一眼他,又小声说,“我还是想跟他学点别的。”

“学什么?”

他问。

戚寸心想了想,说,“就算不能像我祖父,父亲和姑母那样,至少我跟着周先生多读一些书,多明白一些道理,眼界开阔些,也总是好的。”

谢缈此刻看着她,却忽然想起在东陵那条长巷尽头的小院里,有一个夜晚,他们在廊上坐着,临着灯火月辉,她说,“缈缈,这个世上总是有一些很倔强的人,拥有宁折不弯的脊骨,却保不住项上的人头。”

他的指腹有点凉,戚寸心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牵起他的手,带起她腕上一阵铃铛响,“你不是说,我不入九重楼,他们才会来抢我手里的玉符吗?”

“你去了,他们照样会来,这区别,只是看周靖丰会不会护你。”谢缈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用那样一双沉静的眼睛打量她,“我以为你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