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先生打手心(第2/3页)

沈青琢进入锦衣卫时,前都指挥史已获罪入狱,锦衣卫指挥使之位便空缺下来。本来邹鹏顶上指挥使是早晚的事,但谁知半路杀出了个沈大人,一来便掌握了北镇抚司,又迅速升至指挥同知,和邹鹏平起平坐。

但幸好这位邹大人心胸开阔,没给他暗中使绊子。说到底两人都是为圣上办事,一个负责执掌侍卫、展列仪仗和随同出巡,一个负责执掌诏狱、监察百官与巡查缉捕,至少明面上井水不犯河水。

片晌后,光熹帝出现在龙椅上,苏公公随身侍候。

文武百官行一跪三叩头大礼,光熹帝这才缓缓开口道:“诸卿平身。”

一般来说,早朝时上奏的官员,要呈哪个折子或说什么话,皆是提前准备好的,同一党.派文官之间甚至早就通过气。

光熹帝高高坐于龙椅上,听着大臣们的启奏,神情高深难测,喜怒难辨。

“皇上,臣有本启奏。”内阁次辅曹仁出列,拜道。

光熹帝看了他一眼:“曹大人,讲。”

曹仁义正词严道:“按照本朝旧例,诸皇子年满十八,即可赐予封号及封地。如今几位殿下年岁已至,却一直居于深宫中,不前往封地就藩,此举不合大雍礼制。”

这些文官上奏前,都习惯了拉上“旧例”“礼制”之类的大旗,为自己的诉求做支撑。

闻言,三皇子脸色霎时一变,前排的文官们则暗自交换了眼神。

光熹帝也皱了皱眉,但并未吭声。

“皇上,臣附议。”这时,礼部侍郎范哲出列,拱手拜道,“三殿下年过弱冠,仍与娴妃娘娘同居一宫中,臣私以为不妥。”

“臣有异议。”光熹帝正欲开口,吏部尚书严思齐出列,反驳道,“祖宗礼法是变通的,当初太.祖立下皇子分封就藩的规矩,是因大雍王朝初建,各地局势不稳,急需诸王镇守藩地。如今大雍太平昌盛,周边番邦小国年年进贡,又何必急于将皇子们遣往封地?”

“敢问严大人,诸位殿下年岁已至却留在宫中,意欲何为?”曹仁冷笑一声,“祖宗礼法自有道理,不遵守之人,怕是别有用心!”

此言一出,帽子一扣,萧弘曜顿时站不住了,出列跪地磕头,语气急切地表忠心道:“儿臣只是想多侍奉父皇一些时日,绝无二心,还请父皇明鉴!”

四皇子痴傻,其余皇子尚未参与朝政,如今这太和殿内站着的皇子只有他一个人,曹仁这番话就等于指着他的鼻子骂。

萧逸宸跟着出列,假惺惺地求情道:“父皇,儿臣也相信,三皇弟别无用心。”

光熹帝面色阴沉不定,忽然点了内阁首辅谢古谦,“谢阁老,你怎么看?”

谢古谦年过花甲,两鬓花白,闻言拱手回道:“回皇上的话,老臣以为,诸位大人说的各有道理。”

沈青琢微微侧眸,看向大殿中央的谢阁老。

这位内阁首辅,是大雍三朝元老,原是寒门士子出身,先皇在位时入了内阁,光熹帝时官至内阁首辅,至今在朝中的地位仍无可撼动。

前朝后宫,党.派之争向来如火如荼,但谢阁老从不参与任何党派,他终生只效忠于大雍皇室,效忠于当朝皇帝。

光熹帝眉心越蹙越深,一锤定音道:“朕心里有数,此事容后再议。”

曹仁还想再说什么,眼角余光扫到太子殿下,又重新退回队列。

沈青琢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唇角,太子党和三皇子党,这是正式撕破脸皮了。接下来,两派互相攻讦陷害的把戏,可有得瞧了。

不过,他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

诏狱,死牢。

沈青琢立于阴暗恶臭的牢房中,垂眸望着半死不活躺在地上的前礼部尚书廉钟。

当时他奉旨彻查科考舞弊一案,礼部几乎被革职了大半数官员,同时还牵扯到了吏部以及翰林院众多大臣。他以为查到这种程度,应当已彻底揪出了暗处的龌龊,却没想到,还是漏了关键一环——东宫。

但好在“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鹰乃祭鸟,用始行戮[1]”,廉钟定罪后被关押于诏狱死牢,此刻人还活着,等待秋后问斩。

沈青琢命人将廉钟叫醒,随后又摒退了身侧的锦衣卫。

“沈……大人……”廉钟无力地躺靠在墙上,断断续续地问道,“时辰……到了吗?”

沈青琢淡淡回道:“尚未到上路的时辰,廉大人,我还有话问你。”

“咳咳……”廉钟艰难地咳嗽着,“该、该说的……罪臣已尽数……”

“不,廉大人还有话没说清楚。”沈青琢打断他,直截了当地问道,“科考舞弊一案,是否与东宫太子有关?”

话音刚落,廉钟面部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立即闭上眼睛,回道:“罪臣不知、大人所言何事……”

“廉大人倒是忠心耿耿,宁死也不肯出卖太子殿下。”沈青琢漫不经心地以指尖抚弄绣春刀,“让我来想想,东宫到底许了廉大人什么好处呢?”

廉钟依旧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难道……”沈大人猜测道,“难道是东宫协助廉大人的家人成为逃犯?”

廉钟骤然睁开双眼,口中发出赫赫声:“你、你……不可能!”

“唯恐廉大人想念孙儿,我特意命锦衣卫将人带了回来。”沈青琢微微一笑,手掌合拢拍了两下。

候在门外的孔尚得令,立即拎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进来,“大人。”

“哇哇哇啊!娘!我要娘亲哇哇哇……”那男童年岁太小,尚不通人事,被陌生人强行带走,一路害怕得哇哇大哭,也认不出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爷爷,自顾自哭得直打嗝。

廉钟顿时激动起来,双腿无力只能跪在地上往前爬,“浩浩……浩浩……”

好不容易爬近了些,孔尚一脚踹过去,直接将人又踹回了墙角,口中发出微弱的哀叫声。

沈青琢闭了闭眼眸,再重新睁开,语气冷漠道:“东宫能将人送出去,锦衣卫自然也能抓回来。”

廉钟又挣扎着爬了起来,“别碰、别碰浩浩……”

男童似是听出了爷爷的声音,哭得更厉害了:“爷爷!爷爷有坏人!坏人抓浩浩爷爷哇哇哇呜……”

沈青琢转过身,抬起葱白似的手指,捏住男童哭得通红的小脸,语气可惜道:“唉,这么可爱的小孩儿,也不知能挨上几刀。”

说罢,他缓缓抽出腰间的绣春刀,锃亮的刀锋映出稠艳又冰冷的眉眼。

“我说……我说!”廉钟发出绝望的嘶喊声,捶地哀求道,“他、他只是个、孩子,放过他……我说!”

“廉大人早点配合,小孩子就不必受这些罪了。”绣春刀重新入鞘,沈青琢挥了挥手,孔千户立即将男童带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