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幕

求饶?

这个词仿佛触动了季清和某根敏感的神经,他搭在咖啡杯上的指尖一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千盏一眼:“你喜欢在这里?”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

不知是他常年与时间打交道的原因,还是季清和本身就对时间心存敬畏。每回他抬腕看表时,眉心至眼尾的线条都犹如装裱过的慢镜头,眼神由浅入深,专注而认真。

沈千盏见过他眉心隐蹙,似深陷欲潮,从心酥麻到身时的模样。那是与面前这个男人完全相反的存在,他像有两个对立的灵魂,一人立于清洲河畔,一人立于悬崖深渊。

她悄悄换了口气,平复心跳。

真他娘的,这男人是对照着她的审美标准长的吧?处处都在点上。

对沈千盏短短瞬息千回百转的心思一无所觉的季清和,微垂手腕,将咖啡顺手放进车门储物格里:“时间不够。”

沉迷敌军美色,时时在缴械边缘的沈千盏忽然醒过神来:“什么时间不够?”

她警惕地将封口文件摆在两人中间的距离,像画了一道三八线,毫无威慑力地企图划清楚河汉界。

车内本就是个封闭空间,呼吸不过寸许就能交缠。

沈千盏这番徒劳的行为引得季清和忍不住发笑,他垂眸,目光深邃明亮,迎着夕阳余晖,眼瞳似有一道金色的弧线,透出三色琉璃光泽:“主动点,坐过来?”

沈千盏满脸写着抗拒,嘴上仍嘴硬地放着彩虹屁:“坐这挺好的,能将季总的丰神俊朗尽收眼底。”

季清和将她的心思窥得一清二楚,指尖落在身侧,点了点:“别让我说第二遍。”

上位者常年发号施令,自有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沈千盏几乎是本能的抖了下,想要顺从。

当初初遇时,她怎么会认为季清和是匹温驯的暮狼,能任由她摆布呢?兵戎相接,却接二连三的败北,几乎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见她较劲,季清和提醒:“第一笔投资还没到位,随时可以叫停。”

沈千盏最不怵的就是威胁:“都是签了合同互相绑定的合作方,你吓唬谁啊。”

季清和的视线落在她无意识握紧手机的手指上,无声笑了笑,给她台阶:“后座隔音不太好,你确定想让明决跟着听些私密的谈话?”

不确定。

沈千盏借驴下坡,顺着台阶就坐了过去。她将分寸把握得极好,与季清和维持着一掌的距离,进可攻退可守,不怕季老狗突然出手非礼。

季清和对她那点算计了如指掌,没多为难,只推了推鼻梁:“千灯内部纠纷,不终岁无权过问。只要不影响双方合作,不损害不终岁的利益,与我无关。”

“看在你的份上,文件我已经压下去了。但公司资源有限,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无限救助千灯。”他薄唇轻抿,唇上血色由淡转浓,忽生几分妖冶:“不终岁不仅不会配合千灯,必要之时还会采取特殊手段及时解绑,谁也不想深陷泥沼。这个道理,沈制片懂吧?”

沈千盏当然明白。

商人重利,商海沉浮之际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会败于哪一场风暴。明哲保身,留得青山,向来是趋利避害的首要准则。

处理事情上,季清和比沈千盏要干脆得多,他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定了终语:“如果你今天找我只是为了说明情况,下个路口你就可以下车了。”

沈千盏被噎得说不出话,面上一阵青白交错。

不终岁压下这篇通稿的确仁至义尽,对公而言,季清和已经很卖她面子了。于私,她始终致力于撇清两人之间的关系,双方在达成一致后,没有事到临头她反手撕毁协议要求他配合的道理。

何况,季清和能怎么配合?

出面澄清他俩没关系?做过的事,这男人绝对不会矢口否认。

沈千盏竖指发誓,如果她敢这么要求,季清和绝对敢重新再来一遍帮她回忆回忆。这狗男人,就是一丛遇火就焚的火种。

还是别澄清了,越澄越黑。

她心念急转,终于醒悟自己这招是狗急跳墙,昏头了。

见她沉默,季清和眉梢微挑,不动声色间抛出一个深水鱼雷:“我还有条思路。”

沈千盏循声看去,他眉眼被余光镀亮,透出少见的柔和:“沈制片可以考虑下答应我的追求,只要你愿意,不终岁所有的资源都可以为你所用。”

——

沈千盏在前面的路口下了车。

正值下班高峰,无论是出租还是打车软件,都爆满到无人接单。

她在路口站了许久,行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仍旧没能等到车辆接单。

北京太冷了,冷到北风拂面犹如凌迟的刀片,能冻结思维凝固时间。

也不知跳转了几个红灯,就在沈千盏犹豫要不要换种交通方式时,一辆车停下来,前座车窗缓缓降下,苏暂朝她招手:“盏姐,上车。”

充盈着暖气的车厢仿佛温暖的庇护所,沈千盏搓着冻僵的手,边调广播边问:“你怎么在这?”

“季总给我发了个定位。”苏暂察觉她脸色不好,说话也带了几分小心:“说这个时间打不到车,让我去接你。”

沈千盏抿了抿唇,她嘴唇干燥,口红掉了一半,透出些许斑驳。

不过相比刚才受到的冲击,仪容不精致已经算不了什么了。

季清和就像统筹战局的上帝,从她提出见面起,就一步一步埋着伏笔,做着华丽的铺垫。

他什么都说一半留一半时,沈千盏尚能应付。以他老谋深算,谨慎下局的性格,她没料到他会这么坦荡,毫不掩饰趁火打劫的意图。

甚至连她下意识的拒绝都被计算在内,一句“你考虑考虑,过几日给我答复”堵得她哑口无言。

季清和有多喜欢她么,不见得。

成年人之间,向来是情·色比爱情来的直接。

她揉着被风吹得隐隐作痛的眉心,声音疲惫:“年会是几号?”

苏暂趁着红灯,翻了翻日历,答:“周五,还有两天。”

她嗯了声,闭上眼,没再说话。

——

沈千盏一向觉得自己身娇体弱,前一天这么吹风,第二天没个头疼脑热也得喷嚏咳嗽。她睡前甚至叮嘱乔昕明天上班时给她捎些感冒药,不料第二天睡醒后,她容光焕发,人比花娇,半点没饱经锤炼的虚弱感。

制片当久了,她的体质都快赶上金刚芭比了。

虽然没能病弱一回有些失望,但沈千盏很快调整状态,投入工作。

编剧一事最近有了眉目,邵愁歇前两日给她推荐了一位神隐已久的大编剧江倦山。巧合的是,江倦山在沈千盏当初拟邀的编剧名单里位列第一,要不是对方退圈已久,她一开始的心仪人选就是这位深受电视台认可的大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