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第2/2页)

莫向晚问他:“罗先生,有什么事吗?”

罗风从西服内衬口袋里拿出一张支票递给她,说:“Merry,湘湘在世的时候说过这个圈子里人心复杂,你们公司里头,大约只有你一个肯真心照顾照顾她。”

莫向晚接过来,并不是小数目,更加疑惑。

罗风继续说:“请将这张支票兑现以后交给她的父母,她给父母买的房子,还有一个尾款没有付。”他看到莫向晚的疑惑,还有一丝慌张,“我相信这件事情只有你肯接下来用心办,我没有办法接近她的父母。”

莫向晚捏着支票,是有几分慌张,还有几分莫名的惆怅。原来林湘是这样信任她。

她问:“恕我冒昧问一句,罗先生,你和湘湘到底怎么回事?”

罗风自嘲地一笑:“你们不是都当我是负心人,要对湘湘的死负全责的吗?”他见莫向晚面色一凝,便正色说:“我和湘湘,根本三年之前就分手了。因为她一直有抑郁症,我们最初在一起的时候很困难,在北京做北漂。她在小酒吧驻唱。我们这些人,暗地里都拿腔作调当自己是艺术家,没机会没出路,就会郁闷。她当初去北京是要考央戏和北影,考了三年都没上,还把爹妈的钱都花光了,心里压力太大了。大约从那个时候,她就开始犯病。”

“难道一直没有医治?”

“她太要强了,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有病。那时候我的片约还算多,忙的时候没空照顾她。她跟我赌气,自己报名参加了歌唱比赛,没有想到唱出名堂了。后来我提分手,她同意了。她刚出名的时候我们已经分手了,但为了彼此宣传的需要,还继续挂着情侣的名头。她根本不想去治病,她说她得的不是神经病,不要看精神科。在歌迷面前时常傲慢或歇斯底里,都是病症的发作。”

“我以为她一直很坚强。”莫向晚黯然说道。

罗风也黯然:“我也以为她是坚强的,直到我和她的照片被曝光,她自杀。我想她是真的有这个念头,但是大家都当她是假的,你们公司为她花了些心思,机缘巧合,她的事业逐渐有起色了。我以为她会好起来。”

莫向晚问他:“但她在你婚礼的时候去看你了。”

罗风说道:“她来跟我借钱的。”

“什么?”莫向晚吃了一惊。林湘的薪酬并不菲薄,还能为父母买房,从没有听过她有任何经济困难。

“她吸冰有一段时间了,瘾越来越大。也许这可以让她忘记她的病。我想你知道的,她从来不沾那种三产。她要强,一直想要用自己的实力打拼,谁来找她她都不愿意。她常常自责,因为压力大养成这个恶习。她戒过毒,戒不掉。她为了给自己爹妈长脸,在老家买房买车,把这几年的一些老本全部花光。毒瘾上来的时候,她没钱去买冰。那天她打电话向我借钱,我没答应,我没想到她会真的跑过来。她说我不给她痛快,她也不给我痛快。婚礼现场她到底没有给我不痛快,后来我想算了,我拿了钱再找她,她已经回去了。”

莫向晚已跌坐在椅子上,不能言语。

罗风还在说:“她要是乖一点,他妈的肯去看个大夫,自己积极一点,何苦到这个地步?我不知道她最后会绝望到选这条路,竟然去找到氰酸钾。警察来问我,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警察说这种东西一般化工厂,化工学院里才会制。她竟然费了这么多心思搞来这个东西给自己一个了断。如果当年我不撺掇她去考艺术院校,她安安分分找一个公司待着,就不会这样了。”

罗风抓着自己的头发,开始懊悔,也在忏悔:“她给她父母买的房子,就剩这个尾款没付了。她说她爹妈当了一辈子农民,家徒四壁,还被城里的亲戚看不起,全家就靠她来翻身,还有一个弟弟明年要上大学,她要买房买车存够弟弟的大学学费争口气。她吸冰以后,还坚持寄钱给她父母,后来钱不够了,她自己到处想办法弄。我听别的朋友说,她还因此去澳门赌博。”

莫向晚握着那张支票,难过得要发抖。

这一张支票,上面签注的是万金,也重如万金,是一个偶尔失足的女儿对父母最后的心意。

罗风说:“有的人,就是走不出去。这也是一个围城,有的人想进来,有的人想出去,有的人进来以后出不去。”

罗风走了以后,好一阵平静,又接连来了一些明星吊唁,都是三四线的小角儿。戏终会散场,外头记者也作了鸟兽散。此间的凄风一卷,纸屑无数,便如一场闹剧即将收场。

莫向晚把支票拿到林湘父母面前,告诉他们是罗风给的。

她苍老的父母,攥紧支票就要撕毁,但迟迟无法下手。

这么多的无奈,他们迫于现状,不能够下手。莫向晚讲:“回头我去办理好手续,打进你们的银行卡里。”

他们无语凝噎。

莫向晚站起身,看着灵堂上林湘的遗像,她默默祷祝。

林湘也有一双美目,艳光四射,仿佛在说:“要干干净净地走。”

莫向晚在心中对她讲:“幸好你的爱那一个人,为你尽到责任。湘湘,请你安息。”

在收拾好灵堂,由林湘父母亲自将林湘推入火化池,一缕青烟,人生即灭。

莫向晚有无尽的疲倦,她同史晶邹南等人陆续退场,远远地望见对面马路上,林湘的粉丝们安静地站着,将一排花束排在人行道上,写着永恒纪念的话。

一直以来,莫向晚不太会因圈内诸事落泪,或许是看惯鞍前马后的风景。入行这么些年,她能够了解诸事之后的不单纯。

但有些东西是单纯的,比如眼前的这些粉丝。

他们不了解他们爱着的这个人真实脾性真实背景,仅凭认为提供给他们的些许资料,择取自己想要接受的部分,然后全心全意去待这个偶像。

他们所祭奠的,或许是心中那一个梦。梦碎了,才是最惨淡的。

莫向晚拿出纸巾,擦了一擦眼角的泪。

身边的邹南,猛然身子一顿。莫向晚感觉到了,问:“怎么了?”

邹南不说话,只朝一个方向看。

拐角的地方有一个人,对着办过林湘葬礼的礼堂方向行注目礼。

那人立得牢,亦神伤,藏在拐角处,没有能掩饰好。

莫向晚这一看,直看到疑窦丛生。

邹南就要低头快步走,被她拉住了。她问邹南:“为什么管弦会这个时候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