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最深情诗(第2/3页)

现在回想,其中早透出好多格格不入的地方:

一个世家繁华养出来的孩子,为什么喜欢的书,会是天南海北的游记堪舆,枯燥冗长的杂记随笔?甚至还有不少佛道说禅造化的典籍,压抑苦闷得连许则勒这种年少随父走商,经历诸多磨难的人,都看不下去。

而且……

许则勒望了一眼东洲,

他现在不觉得,仇小少爷呛大儒那句“胜尔腐言蟲百万,供我溷厕犹嫌烦”是随口而提——一个聪慧到能够在短短几天内掌握图勒语的天才,真的不明白自己说的话,会引发什么吗?

浮名可杀清白身。

一场来势汹汹的礼教骂战,一个败落无势的穷书生承担不起,唯独一个强横世家的小少爷,可以担下——当骂战转移到第一纨绔身上,自然再无人把余光,分到穷书生身上,而也不会有人觉得这有什么。

一个纨绔。

仙门第一世家的纨绔。

活生生的靶子。

多好的靶子。

只要抨击他,就可以轻易得到一个“不畏强权”的清誉美名,而“众口悠悠”,便是仇家也决计不可能拔掉所有人的舌头。

再无这样划算的靶子。

许则勒不知道,过往东洲的纷纷扰扰骂战里,到底是“天性肆意”,还是“天性悲悯”——就像他不知道,当那些曾如他一般,为仇小少爷“无心出言”救过的书生,尔后加入清誉队伍时……

小少爷是怎么想的?

笃!

阿玛沁看许则勒忧心忡忡,就抬手敲了他一下。

许则勒赶了一天稿子,差点被自家相好的敲出花影。

——图勒在上!

见鬼的首巫,为了哄他自己的阿尔兰,简直是丧心病狂!

什么十天内写出一本《续四方极原志》。

听!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啊!!!

“你少操心啦。”阿玛沁不知赶稿苦,老大不高兴,“今儿你也看到了,首巫大人的阿尔兰明显也是喜欢首巫大人的。”说着,她朝圣雪山山上努了努嘴,“你又不是没瞅见,白天仇少爷其实停下来等首巫大人去追了。”

许则勒惨遭相好的嫌弃,酸得咬牙切齿。

他现在也不操心中原和雪原的局势了,他就等着仇家赶到雪原。

——狠狠揍为了那为了哄阿尔兰不择手段的图勒首巫!

………………………………

仇薄灯趴在图勒巫师腿上,拿他当矮案,铺开张羊皮纸,在写信。

信写得很不顺利。

一方面是,终于肯让他给家里写信的图勒巫师,尽管有了安全感,但还是不太高兴——他几乎是克制本能,才压下的让阿尔兰只记得自己的想法。为此,在小少爷绞尽脑汁写信时,他不断巡视自己的地盘。

精神与躯体,双重的。

小少爷写信的思绪被他干扰得断断续续,几次差点写出不该写的话。

另一方面……

可怜的小少爷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向家里交代,在雪原失踪一趟,就直接成了部族首巫的阿尔兰……他试图把图勒首巫对他干过的一些事,修饰得像样点,问题是,它们对于常人真的太过分了……

虽然小少爷是心甘情愿的吧,但是……

“阿洛,”他瞅着自家恋人,“你打得过吗?三叔、二叔公、大爷爷……”小少爷越数越忧心忡忡,“嗯,还有阿爹阿娘他们……”

图勒巫师面无表情地听他一个一个数。

没说话。

在仇薄灯开始真正担心起来的时候,图勒巫师直接把人捞起来,狠狠按进怀里——他的占有欲,并没有因彻底标记而减少,他一点也不愿意听到阿尔兰提到其他人。哪怕是他允许的也不愿意。

“不想让阿尔兰写信了。”

熟悉的唇紧贴在耳后,毫无保留地把一个比一个扭曲的念头,灌到耳膜里:“要把阿尔兰藏起来。让阿尔兰只能看我一个人,只能念我一个人的名字,只能对我一个人说话,写字只能写给我……”

“想吃饭只能我喂,想穿衣服只能我穿,想睡觉也只能睡我怀里。”

后续的话,一句比一句渎染。

若换做以前,仇薄灯估计已经钻毡毯里去了。

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尽管还是会脸颊泛红,但仇薄灯没有任何要阻止的意思,更没有要逃开的迹象。

他小声说,“好啊。”

图勒巫师扭过他的脸。

“阿爹阿娘他们不会在雪原待太久的,”小少爷没有移开视线,被他看得脸上浮现一丝羞赧,但更多的是偷偷背大人策划坏事的紧张和兴奋,“等他们走了,吃饭只让你喂,衣服只让你穿,嗯……”

他摸索着,自己解下脚镯上的金链子,把它们交到图勒巫师手中。

“你实在想的话,现在也可以。”

图勒巫师定定地看着自己的阿尔兰,忽然冷冷指控:“狡猾。”

他冷静而又凶狠。

“纵容我,驾驭我,驯化我,篡改我的本能,让我舍不得,让我违背天性——太狡猾了,阿尔兰。”

仇薄灯没有反驳恋人突然强加的罪名。

恰恰相反,他一点儿也不带犹豫地承认了下来。假若这是一场审判,那他绝对是最不像样的罪人,审判者还没严刑拷打呢,他就直接认罪了。不仅认了罪,还主动凑近不讲道理的审判者、裁决者、处置者。

“那你想怎么惩罚我呀?”仇薄灯故意拖长尾音,“我的胡格措。”

图勒巫师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将纸和笔放回他手里,只给他短得不能再短的时间写信。

仇薄灯快乐地笑了两声,一边时不时瞅他两眼,一边飞快地写满整张信纸。

——反正叔公他们肯定要暴怒的,怎么修饰都没用,那就不修饰啦!

小少爷混不吝地想。

苍鹰飞了回来。

图勒巫师起身,将它腿上的信筒解下来,看了一下,便递给仇薄灯。仇薄灯诧异地打开,倒出张皱巴巴的羊皮纸,明显是从驻扎在其他地方的图勒守卫那里送回来。

推平展开一看。

视线忽然变得雾蒙蒙的,小少爷轻轻吸了吸鼻子。

明明已经冬牧结束了,图勒巫师的猎鹰还是隔三差五出远门,小少爷是有些猜测的。觉得阿洛大概是派它出去,替他搜寻飞舟的其余人了——他没办法不担心其余人,他知道的。可见到果真是这样,喉间依旧仿佛堵了一团什么……

又胀又涩。

他的阿洛,怎么会这么好呢?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到羊皮纸上,图勒巫师半跪下来,擦拭掉他的泪水。

“他们罪有应得,”图勒巫师手指点在一部分确认已经死亡的人数,图勒岗哨传回来的信息表明,飞舟上唯一能扛得住寒潮的大能——小少爷的三叔,亲手击毙了他们,“剩下的会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