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碧落黄泉,与君相随

随着时间推移,天气也越来越炎热,隆庆帝病情反复,脾气也越发暴躁,行宫内屡有宫人因服侍不周被隆庆帝杖毙的事发生,一时间行宫之内人人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连大声喘口气都不敢。

一日半夜忽然天降暴雨,狂风骤雨,伴随电闪雷鸣,隆庆帝梦魇又被雷声惊醒,醒来后竟然吐了血,当夜急宣太医诊治,太医诊断出隆庆帝已病入膏肓,剩下的寿命不过一月之数,担心隆庆帝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后加重病情,太医不敢跟皇帝如实禀报,但皇帝驾崩不是小事,宫中得早做准备,太医便将结果告知了韩贵妃及几个重臣。

翌日隆庆帝醒来,服用了季风摇的金丹后,略有了些精神,于是命人扶他去书房,进了书房后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待了许久,不知所为何事,等到快到日暮时分,才传了人进去。

隆庆帝病重的消息纸包不住火,很快便传到了京城,朝廷上下,大小官员,皆有所闻,一时人心惶惶,储君之位仍未定,若隆庆帝此时一命呜呼,大鎏江山怕是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然而,还没等到隆庆帝驾崩,边关先传来了噩耗。

由于废太子叛乱,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作为质子送去百越,导致大鎏和百越的联盟暂时受到影响,而入夏之后,草原上水草充足,正是一年之中北凉实力最强盛之时,北凉王贼心不死,觊觎大鎏边境城池地势险要,人力物力充足,屡次派遣骑兵前去骚扰。

此时在边关镇守的将领正是江叔衡,江叔衡性情急躁,又向来对杀了他父兄的北凉人恨之入骨,在一次北凉骑兵来犯之时,亲率五千士兵出城迎敌,一马当先大败北凉骑兵。

江叔衡杀得一时兴起,对剩下的北凉残部猛追不舍想要全歼敌军,结果忘了穷寇莫追的兵家大忌,正中北凉人诱敌深入的奸计,江叔衡和五千士兵中了北凉埋伏被俘,但所有人宁死不降,最后全部被北凉人屠杀,壮烈牺牲!

此军报在十天后传达至京城,隆庆帝得知江叔衡的死讯后静默许久,随后下旨追封了江叔衡和他的父兄,并且下令在江家同族之中挑选合适的男丁入嗣以继承江家的爵位,来告慰江家一门忠烈的在天之灵。

经此一事后,隆庆帝便一病不起,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趁着意识还清醒,下旨命烈王和熙王入行宫侍疾。

在京城的白锦扶听说了江叔衡的死讯后,犹如五雷轰顶,愣在当场,想起从前与江叔衡相处的时光,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哪里想到才不过过去数月,两人便是天人永隔。

白锦扶深感悲恸,在府里为江叔衡大哭了一场,还哭晕过去一次,醒来后亲自将奠仪送去江府,只可惜江叔衡死在北凉人手下,北凉人连他的尸首都未曾送还,所以江府治丧也只能用江叔衡的衣冠来代替,白锦扶看到江叔衡过去穿过的衣冠,想起往事不由得悲从中来,又在江府哭了一场,前来江府吊唁的其他大臣见熙王为了一个臣子能做到如此,无不在私下里称赞其仁德。

白锦扶虽因江叔衡之死沉浸在悲痛中,但隆庆帝那边更需要他,于是从江府吊唁回来后,吩咐下人收拾行装,准备前往行宫,临行前叫来方氏,问方氏愿不愿意和自己一同前去。

方氏犹豫地道:“回王爷,行宫人多眼杂,妾身担心假怀孕一事会被人发现,倒不如留在府里更能掩人耳目。”

白锦扶笑了笑,道:“这你不用担心,行宫内也有本王的人,你的起居自会有专人照料。”

方氏低着头,道:“王爷,还是请让妾身留在王府吧,妾身身份卑微,行宫里贵人又那么多,妾身只怕自己应付不来反倒露了怯,影响了王爷的大事。”

白锦扶见方氏一再推脱不肯与自己同行,深深看了方氏一眼,但也没说什么,只道:“你既想留在府里,那本王也不勉强,本王会让人好好照顾你,你日常也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如今你是有孕在身,可千万别忘记这一点。”

方氏恭敬地行礼道:“妾身明白,多谢王爷体恤。”

白锦扶挥了挥手让方氏下去,盯着方氏的背影,眸光若有所思,等方氏出去后,景彧从房内的一扇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景彧走到白锦扶旁边坐下,目光隐含担忧地望着他,“你准备何时动身前往行宫?”

白锦扶低头拂了拂衣袖,“今晚便出发。”

景彧问:“皇上病重,此去行宫必有一场凶险,用不用我陪你去?”

白锦扶转头,对他淡淡笑了下,“不用,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我已经不是那个孤立无援,什么事都要仰仗别人的七皇子,既然行宫凶险,只有你留守京城,我才能放心。”

“可你同意让方氏也留下,我总觉得此事不妥。”景彧蹙眉道,“你不在京城,王府内无人坐镇,就怕有人趁虚而入。”

白锦扶轻哼一声,面带讥讽地道:“你说的我焉能不知,但若不装作露出点马脚,别人又怎么能以为真捏住了我的把柄呢。我这次也学回姜太公钓鱼,方氏,就是我留给那些人的钩子。”

景彧闻言神情略放松,微微笑道:“看来是我多虑了,你已经是成竹在胸。那我就在京城帮你守着,等着行宫传来好消息。”

白锦扶默然看着景彧,他知道景彧心怀坦荡,不喜欢这些勾心斗角,阴谋算计的事,所以他做的那些诸多见不得人的事,也不会告知景彧,免得让景彧在他和原则之间抉择两难,而景彧与他心有灵犀,从不会多问他如此行事的缘由,选择无条件地相信他,支持他,为他做任何事。

这便足矣。

白锦扶伸手覆住景彧放在膝上的手,轻叹一声道:“我其实也不喜欢活在阴谋诡计里,皇权虽然崇高,但也意味着诸多束缚,它在我心中,远不如自由和你重要,我虽不在乎什么帝位皇权,可要让我将这些拱手让给烈王段无忌那样的人,让他们成为大鎏的主宰,我却又不甘心,我更不甘心被人利用摆布,所以,我这次必须要争。”

景彧反手紧紧握住白锦扶,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这次争输了你又该当如何?”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输了,不过就是一死,人固有一死,又何足惧哉,可如果不为自己拼上一回,一辈子活得形同傀儡,那才叫生不如死,白活一遭。”白锦扶倨傲抬头,眼里是满满的桀骜恣意,艳若桃李的面庞上浮现的是与之姣好阴柔的气质截然不同的狠决果断,“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世上有一种人,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过命运的摆布,因为他们的命运是被安排好的,都说人不能和命争,但我偏要做那个主宰自己命运的人,若不得自由,毋、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