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倒转

250.

宁晃睡眼惺忪下车的时候,是午夜十二点。

海边没什么人,连平安夜的小情侣都该回了家,只有清朗的夜空描了一轮月亮,新鲜的海风吹在脸上。

他坐在车后盖,呼吸一大口,在车中久睡的倦意便一扫而光。

陆老板用外套把他裹得严严实实,叹息说了:“让你在车上多待会儿,偏不听,刚睡醒容易感冒。”

宁晃眯着眼睛:“呆不住,睡得背都酸了。”

在厚厚的羽绒服里伸了个懒腰,叹息说:“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了,就等着你孝敬我了。”

他顶着凉薄漂亮的面孔说这话,眉目沁染着隐约的调皮。

陆忱忍着笑说:“好。”

“你还真敢应。”宁晃嘀咕。

又有点好奇,问:“打算怎么孝敬我?”

陆忱给他拉上拉链,把围巾也围上,把小叔叔整个人都包得暖和严实了。

笑着说:“带你去年年体检,给你做老年餐,陪你买保健品,替你交智商税,跟你一起上当受骗,再给你开发智能轮椅——能方便你自己上台领音乐奖的那种。”

宁晃轻轻踹了他一脚,无语了半晌,说:“也不用想得这么长远。”

隔了一会儿,却嘀咕说:“我聪明着呢,不可能让人骗了。”

陆忱一本正经说,那也不一定,等老了,骗局就更新换代了,没准儿就有人瞄上咱们两个富老头了。

他又踹他一脚,这次是笑着的。

宁晃说:“就你那掉钱眼里的劲儿,瞄上你也没用。”

却又禁不住想,其实不需要陆忱做什么。

无论什么年纪,陆忱只要跟他待在一个房子里,他回头能对上他的眼睛,就很好。

陆忱兴许是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乌沉沉的眼珠盯着他含笑的唇畔。

不知不觉凑近了。

吻了上来。

海浪翻涌,风涛作响,唇舌也纠缠往复,情潮缠绵退去又汹涌扑来,蔓延至指尖泛红。

呼吸和意识随着海水涨落起伏。

只是眼前不是二十四岁别扭生涩的陆忱。

乌沉沉的眼珠子,和越发温润谦和的神采,是三十岁的陆老板。

稍稍分开一些,他说:“这也是孝敬我么?”

陆老板在他耳边低低地笑说,是其中一部分。

于是扯松,吻到了颈侧。

冬日凛冽的海风,也没把那点儿旖旎给吹散了。

老房子着火禁不起挑逗,更遑论是他让这一块嘴边的肉吊了好些年。

本以为已经看惯了,不馋了。

真正吃到嘴,才发现不馋是假的,麻木也是假的。

他分明让这一点儿鲜甜烫得浑身发颤,馋得梦里腮边儿都湿漉漉,得咬着含着,时时刻刻尝着味儿,才得安生。

他看到陆忱耳根眼尾都通红,不知是烧得还是冻得,倒让三十岁的陆老板多了一丝醉人醇厚的色彩。

越发吻了许久。

不愿分开。

251.

陆忱把围巾重新替他严严实实地裹起来,遮掉那些暧昧的痕迹。

他跳下车后盖去看海。

又被陆老板从身后搂住了。

好大一只挂在他身上,隔着厚厚的衣服,非要黏人精似的贴在一起。

海边只有他俩,他骂他腻乎。

却又任由酥软丝丝缕缕退化成柔情,又在这冬夜轻轻悄悄地攀上耳根和脖颈。

陆忱小声说,小叔叔,十二点了。

他“嗯”了一声。

陆忱低声说:“我准备了点东西。”

他:“嗯?”

陆忱:“嗯。”

宁晃懒洋洋说:“烟花啊?”

陆忱脸黑了,说:“你猜到了?”

多年的相处就这点不好,尾巴一翘,另一个就知道要拉什么屎。

宁晃就笑说:“不然呢?大老远拉我来耍流氓吗?”

要不是准备了烟花,他们俩大半夜开个房不好么。

也不至于大冷天的,在海边儿黏黏糊糊饮鸩止渴。

陆忱叹气,窝在他颈窝笑说:“小叔叔,你好歹装一装。”

他们之间有什么可装的。

他不也是想看才来的么。

宁晃挑了挑眉,却还是满足陆老板这个可怜的、小小的心愿。漫不经心闭上眼睛,勾起嘴角,拿腔捏调说:“哇哦——陆老板,你现在要对我做什么,我完全猜不到呢。”

“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呢?”

陆忱好气又好笑,又拿他没办法,搂在怀里气得牙根痒痒,说:“倒数五个数。”

宁晃捏着鼻子,娇娇俏俏说:“好耶。”

陆忱锢紧了他,压低了声音说,小叔叔,你再这样,今晚就回不去家了,知道吗?

宁晃咳嗽了一声,这才恢复正常。

清凌凌,懒洋洋的声音在涛声间一声一声。

五。四。三。二。

一。

“咻——”

烟花飞腾的声音。

火树银花,整个天空都被一簇接着一簇的花火照亮。

天空,海面,目之所及,都是眩惑的色彩。

陆忱轻声说:“之前没有赶上,好可惜。”

他现在才知道,那天那场烟火,是这样漂亮而绚烂的。

宁晃仰头看他。

不知不觉,在一片明亮的花火间,指尖、脸颊、皮肤都发生了微热,隐隐的微痛涌了上来。

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记忆开始一寸一寸地流逝,他眼底倒影着陆忱的面孔。

他捉紧陆忱的手,想,也许赶上了。

无论什么。

片刻后,十八岁的宁晃。

怔怔看着整片明亮的天空,不断盛放的花火。

猛地扭头看了看陆忱。

又看了看天空。

又看了看陆忱。

又看了看天空。

半晌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脑海里还有那些,不断在涌现的记忆碎片。

最后一幕的画面,停留在那一天的海滩。

年少痛苦的陆忱,一片漆黑的夜空,和那一枝燃烧着的,小小的烟花棒。

陆忱在望着烟花棒。

而他在望着陆忱。

烟花“砰砰”一声一声地响。

陆忱低头看他十八岁的面孔,愕然片刻,低头在他耳边,有些哭笑不得说:“小叔叔,怎么这时候变小了?”

他却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眉目间是曾被凝固在时间里的快活和期待。

他笑着说:“陆忱。”

“——好漂亮啊。”

他眼底倒映着一整片绚烂的天空。

陆忱笑着望他。

记忆里的图画。

就这样倒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