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搁浅(第2/2页)

“醒了?”

一个粗壮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满脸灰褐色的络腮胡,光秃秃的脑门,手里还提着一个木桶,里面有条鱼在扑腾。

“医生说你今天就会醒,很好,起来吧!你躺了一天一夜,应该很饿了。”

络腮胡男人穿着一双长筒胶鞋,他看着房间里面的约翰时需要弯腰,才能露出面孔,当他直起腰,门框只能到他的胸口。

这里当然不是巨人的家,只是房顶低矮。

约翰印象里的医院,应该有十字架、穿着修女服的护士、灰黑的墙壁、痛苦呻吟的隔壁床病人,而不是成堆的萝卜、卷心菜,以及咸鱼干。

“……这是衣服,你原本的衣服像是鱼肚子里剖出来的海藻,皱巴巴的,腥臭难闻,不能穿了。”

络腮胡男人的英语口音很重,约翰听得非常吃力,他只能磕磕巴巴地用当地的语言说:“谢谢,我搭乘的船沉了,是吗?”

“对,我们从海边把你捞上来,就像捞搁浅的大鱼那样……谢天谢地!你会说我们的话!”

络腮胡男人松了口气。

“外面的柜台上有蔬菜汤与烤面包。”

络腮胡男人丢下这句话,提着水桶咣当咣当地离开了。

约翰费劲地穿上衣服,低着脑袋摸到门口一看,才明白“柜台”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家酒馆。

走过堆着高大的圆木酒桶的通道,外面是柜台。

一个装满水的铜壶悬挂在火炉上方的铁烤架上,旁边是一锅热气腾腾的蔬菜汤,架子上还有几条烤好的面包。

约翰低头看着一摞洗干净的木碗木盘、大汤勺、以及一把切面包的刀,觉得那位酒馆老板是要他自己动手。

“你好。”

忽然冒出的声音,让约翰差点切到自己的手。

他扭过头,发现炉火照不到的暗处竟然还坐着一个人,如果不是对方主动招呼,他可能都没有发现那里有人。

那人推开面前的锡酒杯,他的手指修长、灵巧。

一看就不是做体力活的人。

“我是詹森医生,很高兴看到你精神不错的样子。”

那人站起来,往前走了一步,来到炉火笼罩的范围,他的面容也从暗影里出现。

黑色的长外套,裁剪合体的短马甲,加上苍白英俊的容貌,别说出现在这家老旧的酒馆里,就算在伦敦的咖啡馆里也不会有人责怪这位绅士穿着不得体。

詹森医生右手拿着一块金质怀表,拴着的细长链子没入衬衣的口袋。

“你比我预计的苏醒时间早了半小时,我准备吃完晚餐再来看你的情况。”这位医生很年轻,可能只有二十来岁,黑色微卷的头发梳理得很整齐,他有一双浅蓝色的眼睛,戴着一个单片眼镜,脸上在笑,眼底却没有一丝情绪。

这不是约翰喜欢打交道的人群。

不过在这种时候,任何一个遵循社交礼仪、愿意交谈的人都比冰岛人强。

否则感谢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打听情况更是无从谈起。

约翰现在身上一个便士都没有,他强忍着饥饿,主动伸出了手:“你好,詹森医生,你可以称呼我为约翰。你是英国人?”

“是的,我在这个镇子开了一家诊所。”

詹森医生没有跟约翰握手,他很自然地转过身,切了两片面包,然后把盘子递到约翰的手里。

“你应该补充体力。”

约翰只能接过盘子,再给自己盛了一碗蔬菜汤。

“很抱歉,我的诊所太小了……昨天我们在海里捞上来七个人,你是唯一没有明显外伤,也没有高烧不退的人,所以我请酒馆的老杰克帮忙照顾你。”

詹森医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解释了一句约翰为什么会躺在储物间,然后就看着约翰吃东西,沉默了数分钟之后他突然毫无预兆地问:“你们在海上遇到了什么?”